这一干就有了没完没了的活。他变得沉默寡言就变得不善拒绝,什么样的活都往他身上派。有一天经理发现他会做方案做报表,接下来就让他兜揽了经理该做的所有报表,美其名曰能者多劳。他不得不在白天跑完市场之后晚上回来加班做报表,别人以为他当了冤大头,但是祸兮福所倚。因为经常加班,在公司领导眼前出现的概率就大。有一回总经理忍不住走到他背后看这个业务员在忙什么,看清他在做经理做的营销报告跟台账,问他是哪个部门的业务员。子言回过头吓了一条,如实相告,总经理又问他为什么会在做经理的报表,子言这时留了个心眼,不义愤填膺说是经理让他做的,也自告奋勇说是自己要求做的,而是用蹩脚的演技吞吞吐吐找着不着调的理由,然后低着头不说话,一如既往地沉默。总经理看他不说话已经知道其中一二,也不声张,只是叫他继续加班。此后观察了他一两个月,发现他几乎天天加班。有一天再次走到他跟前拍了拍肩膀说:“年轻人好好做,别怕吃亏。吃亏是福。”
领到第一笔经理的工资时他就想犒劳一下自己,决定下班后就去买些海鲜。菜市场还有几个摊贩坚守岗位,用最后的优惠促销剩余的产品。子言挑了一些海鲜蔬菜想着晚上回去弄点海鲜粥吃。到了宿舍把那些花蛤海蛏洗好,他回忆着家英做海鲜粥的步骤,刚淘米下锅,海鲜摆在上面的蒸笼上时停电了。这让他急得直跳脚,在小房间里面来回踱步,嘴里嘟囔着,没电海鲜要坏掉了,没电海鲜要坏掉了,像一个意识强迫症的患者。本来天气闷热,狭小幽暗的房间成了蒸笼,通了电一样持续加热,蒸得人大汗淋漓。窗户外面也是一片漆黑,偶尔飘过的一点亮光点燃了一丝希望,很快滑入更深的黑暗中,像心脏起搏器拔起脉动,片刻起伏后再归于平静更叫人死心绝望。
焦急地等了约莫二十几分钟,随着电饭煲嘀的一声,整个世界都亮堂了起来。这简直是一束拯救苍生的光,直达人心。外面山呼海啸般庆祝来电,子言也是异常振奋,打开电视让房间多点喧闹,电饭煲滋滋的声响也是那么慰藉人心。他像得赦了似的欢欣鼓舞,打开电视听新闻,按照记忆力的步骤下食材,等待蒸笼里的花蛤逐一绽放,鲜美的汤汁渗到米饭里去。等到他吃上第一口粥时,躁动跌宕的心终于得以妥帖安放,生活似乎一下子又变得美好起来。这个满足是短暂的,他想起田家英,想起自己一年多来过得跟牲口一样,像个苦行僧忍受着各种困苦挫折,已经修炼得六根清净,今晚不外乎是一顿晚饭,竟惹得悲喜交加。就在这自怨自怜当中他一口一口吃着粥,味道与家英做的相差无几,可吃下去的况味相差千里了。突然又停了电,外面一片惊呼,各家纷纷拿出手电筒跟手机照明,抱怨声一句叠着一句。窗户外不时就会略过一束亮光,对于这些飘忽不定的亮光他不再有了惊喜也不再有了希冀,反而希望这电就这么一直停下去。因为在黑暗中,在大汗淋漓中,他可以放肆地任由眼泪落下来。他卑微地认为自己是不配哭泣的,既要背着别人也要背着自己,只有于嘈杂之中,在夜色的掩护下,才敢歇斯底里地恸哭不已。整个人缓缓地从沙发里滑落到地板上,怀里还抱着那碗粥。
五一刚过,子言的妈妈给他寄了两箱上等枇杷。子言没舍得吃,提去送给总经理。
总经理看着枇杷毫不客气地问:“你提这个我做什么?我跟你很熟吗?”
子言虽然听惯的冷言恶语,还是有些惊骇,结结巴巴说:“没有,我是感谢总经理对我的照顾,刚好家里有点枇杷,自己家种的?”
“我照顾你什么了?你是不是会错意了?觉得我对你另眼相看?我对谁都一个样的,你以为你是谁我要高看你一眼?是郑总介绍的你就可以越级给我送礼吗?我差这点枇杷吃吗?你在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