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医生检查了一番如同木偶般呆滞的阮炼,收回听诊器,心跳是有些快,却也无甚大碍。
摸了摸阮炼额头,摸了一手冷下来的汗水,江医生吩咐静秋拿毛巾沾热水给孩子擦一擦。
老太太与阮海棠坐在一旁椅子上,见状老太太赶忙问:“这是怎么了?昨天发了烧,今天怎么就成这样了?发烧也不该是这样的呀?”
江医生看着保姆静秋给阮炼擦脸和脖子,阮炼对这外界的触碰仍然毫无回应,依然保持呆滞的状态任由保姆摆布,是个人看到他这个模样,都知道孩子出问题了。
沉吟一声,江医生委婉回道:“身体上应该是没问题的,烧也退了,当然最好还是送安哥儿去医院做一个全身检查。”
海棠偷偷盯着堂哥阮炼看,咽了口唾沫:“是不像身体上的问题,哥哥看着更像是丢了魂,好吓人呢。”
江医生咳嗽一声:“说是丢魂也对,应该是安哥儿心里不好受,我有认识的心理医生,专攻青少年心理问题。”
海棠正要疑惑提问心理医生是什么,老太太已经横眉冷对的开口:“医生,你什么意思,身体上没问题,难道是脑子有问题?”
江医生悄悄翻了个白眼,耐心解释:“是心理问题,老太太,安哥儿我也照看了好几年了,他这样的成长经历,就算孩子不说,心理负担也是很大的。”
静秋会认字,会简单算术,但没正经上过学度过书,依然是个没文化的妇人。她听了江医生的话,没听懂,却也觉得江医生说的听着就很有道理,刚想请江医生赶紧叫心理医生来,只要能治好阮炼就好,管他是什么医生。
老太太已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坚定的认为神经病才请心理医生,二话不说的指挥静秋去找她常拜的神婆来给阮炼喊魂。
静秋又迷信,觉得老太太说的也有道理,安哥儿这样可不就像是丢了魂。
江医生心道港城再西化,这些老太婆们也骨子里刻着封建迷信,他对此是很嗤之以鼻。只是阮家有钱,港城有名的富贵人家之一,富贵人家的钱好赚也不好赚,说来都不过是世间人情往来中的一环,总结下其人际交往的精华,不过便是“会说话”三个字了。
江医生虽只是一名医生,却很深谙此道。
老太太坚持请神婆,他心中厌烦的狠,想给这老太婆上一堂自然科学基础课。面上却和和气气、恭恭敬敬的婉转劝两句,见老太太还是要请跳大神的婆子,就不再劝了。再劝,老太太就不高兴了,伤和气的事他可不会去做。
江医生也见过那神婆,神神叨叨不说,还鸡贼的很,因此那跳大神的婆子也有些分寸,不会弄出人命,只是也要折腾人一番。
江医生便默默的为阮炼这孩子掬了一把同情泪
他是很喜爱甚至怜悯阮炼这个孩子的。
阮炼是个好孩子,父亲走的早,阮家的人也都心知肚明,这孩子如他父亲一般先天不足,也是个说不上健康的孩子。
但即使这样,江医生冷眼旁观,发觉这样一个孩子也不是在万千宠爱中长大,反而因为是长子长孙和母亲的原因,阮家,包括阮夫人李燕华,都对他管教的极为严格。
于是这样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就被教育出了一副温柔和善的性格,其懂事礼貌程度常常令大人都自愧不如。
这样的孩子自然谁见了,除了外形有些胖让人诟病,其余周身气度与学习成绩都要说一声“好”。
只是阮炼什么都好。
江医生心中悄悄地想,就是好的都不像个孩子了。
谁还记得他才十二岁呢?
江医生清楚的记得他第一次见阮炼,是在阮希文葬礼结束的一个月后。
阮炼那时九岁,早先的老医生辞职回了大陆要落叶归根,他成了阮家的继任家庭医生。
阮家他看望的第一个病人就是低烧不退的阮炼,说来巧合的很,他上门时阮炼反而已经退烧。但既然已经来了,江医生便给这已经病愈的阮炼做个简单的身体检查。
那时的阮炼比同龄男孩矮了一个头,明显发育迟缓,不过并不瘦小,他那时候就已经是个胖孩子了。
可胖也胖的不瓷实,是个虚胖白软的小男孩。
江医生凭着良心说,那年九岁的阮炼当之无愧的能称上一句可爱软嫩。
就像是一只白白软软的,胖乎乎的棉花糖似的男孩子。
这第一次见面,江医生检查完了九岁阮炼的身体,就故意用逗弄孩子的语气与小胖子阮炼闲聊。小阮炼做的端正笔直,一板一眼的大人般的礼貌回答他逗弄的问题,看小孩办做大人,初时有趣,再聊下去就觉得很无趣了。
江医生一个走神,停了声音,阮炼就端正坐着也不说话。
不知道安静了多久,江医生缓过神决定告辞,就见小孩咬着嘴唇默无声息的落着眼泪。
这把江医生吓了一跳,连忙哄他:“安哥儿,你哭什么呢?是叔叔……吓着你了吗?”
阮炼摇摇头,江医生找了纸巾给他擦眼泪,其实他也没什么哄孩子的经经验,那时他还是个愣头青,想来想去就直截了当的问阮家大少爷:“安哥儿,你是受了什么委屈吗?你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阮炼经不住他一直问,才羞愧的落着泪珠子告诉他:“叔叔,我想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