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余开平日里最是喜欢和几个挚友开诗会赏花 这一日家中暖房养的山茶花开了,便是下了请帖叫几个好友过来欣赏。
茂林城里但凡读书人都认识余开,他的性子傲慢 喜欢众星捧月,且做的文章诗句 只喜欢奉承 听不得挑剔,说起来并不好相处 但是诗会里吃用都是佳品,走的时候还会送个糕点的礼盒,毕竟是个进士老爷 这傲慢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所以大家都也都乐意参加。
这一日不到中午就陆陆续续的来了许多人。
因着诗会还没开始 便在厅堂里喝茶闲聊 众人都是绞尽脑汁来讨好余开。其中有个人说道,“恭喜余老爷喜得佳婿呀。”
余开正是烦心这件事,杨九怀纳妾之前都通过气,因着余含丹吃醋 逼死了身旁的丫鬟,又加上女儿嫁入多年没有生下儿子,也不肯给夫君纳妾,只好自己选了一门妾侍。
余开自是不高兴 但是也没有办法 毕竟杨九怀理由充分 又是余含丹做错在前,虽然不喜,也强忍了下来,他自己不太看重子嗣,觉得一切都是随缘,但是不等于旁人不看重男丁。
只是自从杨九怀纳妾之后,余含丹隔三差五就来哭闹,余开一直都觉得大女儿贤良淑德,跟她娘一般,品性为佳,也一直为此骄傲,谁知道这般泼妇一般的。
老实说,他虽然理解杨九怀,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女儿,远近亲疏,心中自然心疼,这会儿被人说起女婿来,面上不冷不热的,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刻薄,道,“虽说去平叛,但是这刀剑无眼,也不知道如何。”
那奉承之人愣了下,马上就知道余开意会错了,道,“我说的不是杨大人,而是余老爷的二女婿廖世善,据说他以一当百,用五十多人守住了五百匪徒的侵扰,现在这边谁提起廖校尉不是竖起大拇指,还有那说书先生编了段子每日在茶楼讲着。”
余开自然听闻这件事,但是他依然记得余青出走之前决裂的话,一开始他因着刘春花用余青去换余含丹的清白,觉对不住小女儿,但是小女儿这般决裂无情,又觉得自己养了一只白眼狼,不管如何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余家把她养这么大,不管有什么不满,如能轻易的说出抛弃父母之话来?
这会儿听了这话越发烦躁,想着两个女儿,就没有一个好的,大女儿不争气,遇到事只会哭,二女儿凉薄无情,摆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各位随我来,今日咱们以山茶花为诗句,谁做的诗最好,就算博得头彩!”
那人见余开无视自己的话,知道这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立时就不吭声了。
这会儿余含丹正坐在厅堂哭,“我爹呢,怎么不管我了?”
刘春花急的团团转,她对余含丹费心费力,照顾的比自己亲生的还要细致周到,多年的习惯性使然,只要余含丹一哭,她就心里发慌。
“老爷在会友,这会儿是没空。”又道,“老爷最是看中你,你向来都是他的心头肉,如何不管你,再等等。”
余含丹知道从小到大,只要她一哭,刘春花就没有不同意的,说道,“娘,你这次要帮我,那个王姨娘能踩着我一头,不就是因为带了许多嫁妆入门,你让爹爹把咱们郊外庄子里的粮食都给我,夫君正是用兵之计,最是缺着这些,到时候就能让王姨娘知道,我们家也不是小门小户。”
余开作了一首诗,大家都觉得最为出众,自然是第一,这会儿正是高兴,散了席,知道女儿又来,虽然有些厌烦,但到底还是担忧,还是强忍着不适过来。
结果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余含丹的话来,气的脸色铁青,说道,“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余含丹吓的瑟缩了下身子,想起周平山之前的话来夫人,我虽则帮你,但是叫旁人听见,还当我们少爷贪图你家的家财,这话可千万不能说给旁人听。
余含丹想起杨九怀的风光霁月来,忙不失迭的摇头,夫君怎么会是贪图她家的产业?当初夫君高中状元,少年英才,不知道多少人拿着大把的嫁妆求聘娶呢。
“爹,这自然是我自己想的,你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我被那个王姨娘踩下去吗?”
余开狠狠的拍了拍桌子,道,“你一个正妻,为了跟姨娘争宠所以要挖了娘家的家财填补夫家?”
这几年余不说给余含丹带了许多的嫁妆,就是私下救济的也不少了,因着朝廷常年拖欠军饷,杨九怀不得不四处筹钱,他这个做岳父的总不能袖手旁观。
但是那时候杨九怀没有纳妾,家里境遇也比现在好,如今剩下的银子可都是他的养老钱,如何还能再拿出来贴补女儿。
余含丹气哭,道,“爹爹又没得儿子,以后还不是要我伺候您二老?仰仗我夫君?我这不是争宠,我这是想要保住咱家的体面而已。”
余开颓然的坐了回去,忽然就觉得眼前的女儿面目可憎了起来。
“滚,给我马上滚回去!”
等着余含丹走后,余开还是不解气,指着刘春花骂道,“看看你养出个什么东西?”
刘春花哭道,“老爷,你不知道一个女人嫁人之后多难,大小姐也是没办法了,那个王姨娘比她年轻美貌,还带着巨额的嫁妆,要真是诞下庶长子,以后还有大小姐的活路吗?”又道,“我听他们说,现在外面越来越乱了,到处都是反贼,咱们能依靠的也就是女婿了,您真不帮帮大小姐?”
余开想起那些人奉承他的话来,夸赞廖世善的神勇,比起得了各种助力才崛起的杨九怀,如同草根一般的廖世善,靠着他自己的努力做出的成就,越发显出他的不同寻常来。
“我不是还有个女婿?”
刘春花听了有些诧异,道,“老爷,你说的是廖世善?他一个地痞,能做什么?”又想起这个离家出走的女儿,哭的越发大声了,抽泣道,“这孩子也真是,说不回来就真就不回来了,难道真要跟余家一刀二段?”
余开听的一个头二个大,忽然觉得有些沮丧,想着自己一生过的恣意,又是才学斐然,在茂林也是众人推崇的对象,两个女儿却不是省心的。
当然,余开有些心灰意冷的就是大女儿余含丹,至于余青…… 他一直都没怎么在意过。
刘春花唠唠叨叨的说完了对余青的担忧和不满,又把话题带到大女儿身上,说道,“老爷,您真的不帮大小姐吗?等着女婿打了胜仗回来,声望如日中天,那时候在凑过去就…… 向来雪中送炭的少,锦上添花的多。”
余开大怒,“这话是含丹叫你说的?什么雪中送炭的少,以前救济他们的还少?”
刘春花见余开大怒,吓的话都不敢说了,只瑟缩着身子。
好一会儿,余开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那粮食只能给一半。”
“真的?”刘春花大喜,觉得一半也好,终于不哭了,道,“老爷,那我这叫人去告诉大小姐。”
余开无力的挥手,说道,“我正要出门,顺道去一趟杨府,也是许久没去过了。”
等着余开出门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他坐在马车上闭目休息,却是怎么没办法把心静下来,脑子里乱糟糟的。
突然间,余开似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他撩开帘子仔细去看,看到那人回过头来,虽然带着面纱,但是自己的女儿怎么可能不认识?
“老爷?”赶车的车夫有些不解的问道。
余开却没有回他,忽然他瞳孔一缩,看到余青领着十分漂亮的男孩子,穿着一件寻常的喜庆元宝的衣裳,戴着一顶兔绒帽子,无意中居然和他对视,那模样…… 虽然和廖世善几乎是一模一样,但实际上眉眼更柔和一些,少了一些尖锐,显得更加的漂亮。
早就听说余青把孩子找了回来,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是他的外孙呀!
余开内心天人作战,想着到底要不要去把人叫过来?就在这时候余开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拿着两串糖葫芦过来,是他的二女婿廖世善。
廖世善给余青拿了一个,廖秀章一个,两个都高兴的不行,一起啃着糖葫芦吃。
一阵寒风吹来,廖世善就体贴的用身子挡住了风口。这显然是极为和睦的一家三口。
余开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总觉得不太舒服,那个从小就很不争气的女儿,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找到属于她的幸福。
“老爷,您是在看二小姐吧?” 还是余开的小厮袁锁看出了眉目,说道,“要不我请了二小姐过来?”
“这个不孝的,找她来作甚!”
袁锁看到余开虽然说了这话,却没有让马车前行,知道这是不过是气话,其实心里还是想要见见二小姐的,心里叹气,想着,无论如何都是血亲,怎么也没办法抹杀掉。
“老爷,小姐在外头也肯定是吃了不少苦,您看那莲蓬衣居然是最寻常夹棉的,连个最便宜的兔毛大氅都没有,可见过的艰难,小的也是当爹的,不管孩子怎么淘气,当时是生气,但是等着气消了还是心疼,没办法,这孩子都是前世讨债鬼。”袁锁见余开神态松动,知道这是说道他心坎里去了,道,“小的这就去把二小姐喊过来吧,您要打要骂,总要见了才是,对不对老爷?”
余开冷哼了一声,道,“那就把他们喊过来,我倒要当面问问她,可知道孝道二字!”
袁锁利落的下了马车,去对面的摊位上,笑着说道,“二小姐!”
“你是袁锁?”
袁锁高兴的点头,说道,“二小姐,您还记得小的呢?什么时候进城的?这是小少爷吧?当真是可爱。”袁锁夸了半天,又指着路边的马车说道,“老爷刚好出门路过,看到二小姐就不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