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莫是玩笑,昨日晌午到今日晌午,区区十二个时辰,往日里快马加鞭都要半月才到的边城,你派去的使臣都走了一个来回了?”许太尉转头疑惑道。
“臣并没有玩笑,昨日使臣刚出城门便被一队人马拦下,为首之人正是肃阳王,魏使臣将他迎去云来客栈详议此事不成,带回来了这份折子。”棠霖从袖中掏出一折子,双手端起,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遂快步走近取走递入皇帝手中。
皇帝看了看手中的折子,扬了扬眉,将折子扔到了眼前的金丝楠木案板上,“既扬言不和亲便要攻城,那便遂他愿吧,就与他越国联姻,只是宫中无适龄公主,这人选还待朕考量,你们且退下吧。”
“是。”棠霖与许太尉都起身行礼退出大殿。
太尉府。
许太尉刚下马车,脚步都没挪开,就看到自己的儿子仿佛没看到自己似的一股脑地从大门口往外冲。
“给我站住!”
许策顺着声音来源看是父亲,忙移步上前问道:“父亲可是有事吩咐?”
“吩咐?我这一堆下人伺候着,吩咐你能做什么事,这烈日高悬的,你出府做什么?”许峰背着手仿佛看穿一切般地问道。
“儿子觉得待在府中无事做,就想着出去走走,出去走走。”许策目光闪躲着回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要去相府,给我收回你的心来,”许峰向儿子走近几步,压低声音在许策耳旁继续道“太子即将选妃,正三品往上的官家女儿皆有可能,你觉得以相府在朝中的地位,他的女儿会落选吗?”
许峰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一甩袖子,大刀阔斧地走进府去,徒留许策在原地震惊不已。不行,我要去找梓儿,许策心想。
丞相府。
棠霖刚回丞相府便听门房来报,小将军许策来访,自己本就与他父亲不和,这小子又肖想自己的女儿,棠霖自是心中不悦,想着这哪里是来拜访他的,摆明了是来找我宝贝儿女儿的,遂让人出门去打发了他。
“府中不缺绣娘,缺什么吩咐下去就是了,怎么自己做起荷包来了。”棠霖进门没看到如往常般在门口迎他的柳氏,入内看她竟然在忙着绣荷包,惊讶问道。
“老爷回来了,”柳氏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欲上前为他换下朝服。
“不用,我自己来便是,你继续绣,我看这布料颜色和绣纹不像是要给我做的啊?”棠霖边宽衣边问道。
“这是做给梓儿的,后日她要去参加公主府的辞日宴,我觉得她荷包配色不好,便想着多给她做几个。”柳氏低首剪着线头说道。
“倒也难得有她想参加的宴会,虽是辞日宴也该好好准备,若不我再让人去挑着颜色好的料子,你再多做点,也给自己做些。”棠霖觉得自己的女儿终于会社交了,会自己出去参加宴会了,忙欢快地问道。
“哪用得了这么多,你啊,就宠着她。”柳氏被棠霖的无厘头逗笑了。
映晖堂后院。
“小姐,你都盯着那杏花看了好久了,鄢嬷嬷都说了这是棵老树,你就是想移回去种着,也怕是养不活啊,”佩丝看着自家小姐围着杏树来会儿绕圈圈,不禁有些无语“空明阁窗下的丁香都移走了,新挑的花苗树种也都移过去了,小姐你就别盯着这棵树看了,老太太还等着你给她抄写佛经呢。”
棠梓停下围着杏树转悠的脚步看着直跳脚的佩丝觉得这丫鬟肯定是以为她不想抄佛经故意在这转悠,其实还真不是,这杏花多开在三四月,可祖母这儿的杏花总是能开到六七月,近几年尤甚,每回儿见到总是令她格外惊奇。
棠梓看了看直瞪眼的佩丝又回首望了望红艳艳的伸出院外的粗壮枝丫,摆摆手说:“行吧,行吧,回去抄佛经,这样可以了吧。”
“移走的丁香花,让他们采点花下来,做成花干,放在纱布包里,留着以后备用。”棠梓跪坐在佛堂里的蒲团上,专心致志地抄写着案牍上的佛经,一手簪花小楷写的工整娟秀,与她平常大大咧咧的性格极不相似。
“是,佩环已经准备去了,小姐可认真点,可别又走神了,这可是对佛祖的蔑渎。”佩丝动作极缓的拿走小姐刚写完的几页佛经摆在窗前,拿镇纸压住等着墨迹干涸。
“我心中有佛,处处都是佛,何须俗礼表露心迹,倒是你,啰哩啰嗦才是对佛祖的大不敬。”棠梓回首瞥了佩丝一眼淡漠地说道,笔端的动作也没停下。
“啊,这可是奴婢的罪过了,奴婢慎言,奴婢慎言。”佩丝望着眼前宝相庄严的佛像,连连合手俯身作揖,唯恐佛祖有所怪罪。
“噗,你倒是个傻的,一尊佛像而已,一动不动地它还真能拿你怎么样啊。”棠梓看着佩丝傻气的动作莞尔一笑。
“小姐这是亵渎神明……”
“行了,行了,我想吃小厨房做的荷花糕,你去说一下,做好了端到西厢房来。”棠梓忙出声打断又要神神叨叨的佩丝。
“是。”佩丝起身轻手轻脚的走出小佛堂。
“呼。”看着佩丝走远的身影,棠梓不禁心中松了口气,这丫头太能唠叨了,若不吱声把她支走,她这佛经怕是抄写不完了,不过也快抄写完了,棠梓看了看仅剩的几行没抄写的佛语,悄然一笑。
“小姐,厨房那边说今天没有采到新鲜的荷花,我看桂花不错,就让他们做了桂花糕来。”佩丝端着一碟桂花糕进了西厢房却没找到小姐的身影。
“奇怪,难道还没抄完佛经吗,平常这个时辰早该抄完了啊。”佩丝暗暗低语几句,放下桂花糕后出门去佛堂寻找小姐。
“我倒是十分好奇这杏花怎能开在这个时节,还偏偏院落里的花朵孤孤零零,这伸出院外的枝丫上却坠满了繁华茂盛的艳红花朵,今天我可要上去好好观看一番。”
语毕,棠梓双臂攀上最低的枝丫,两脚蹬在树干上使力,顷刻间便翻身爬上了杏树,又扶着附近的枝丫慢慢朝伸向院外的粗壮枝丫踩去。
棠梓踩在了目标中的枝丫上,伸首往院外看了看,撇了撇嘴,晃了晃头顶上的小花枝:“我道是外面风景独好,才惹得你们一枝独秀,今日看看也不过如此嘛。”
院墙外有条三四尺宽的道路,再往外却是一片荒芜,连草木都是稀稀松松的,可能是要有人在这儿拉院子,棠梓心想到。
看了看该到午膳的时间了,棠梓便想着趁着大家没发现,赶快儿偷偷溜下去,免得被人发现说她不成体统,却不料脚底一个不稳,她紧紧拽着身旁的枝丫一个趔趄便重重摔趴在了树枝上,一时间红色的花瓣纷纷跌下,如蝴蝶般轻灵飞扬。
棠梓咧着嘴喘着粗气,抚着自己的胸口,蹙着眉凝着眼神往院外看去,暗叹:还好这树枝压在墙头上,不然她这一摔怕是要摔出府了,嗯,不对,外面有人。
棠梓支着树干,昂起脖子,低眉看向院外的人,只见来人亦仰着头看着她,这才让她看清楚他的长相:
剑眉星目眉间藏着煞气,目若朗星却含着冷意,鼻梁坚挺自带一股傲气,脸庞棱角分明却如刀削般峻酷冷毅,年纪轻轻却凤表龙姿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世家子弟,虽是端坐在马上但也能看出身材伟岸修长。有风徐来,点点红艳艳的杏花随风落在了他的一袭黑衣黑袍上,不经意间打碎了他通身的寒意,倒是自成一副雄人暖手呵红玉的温柔缱绻图。
怪不得这杏花开得如此娇艳,原是墙外自有一片好风光:风华正茂俏儿郎。
棠梓还沉浸在来人的俊美身姿中缓不过神,只见令她愣神的人早已打马远去,身后一骑人马紧跟其后,马蹄踏着落地的杏花纷沓而过,徒留踏碎的红艳花瓣随风翻飞而落。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