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二沉湎于旧日的回忆中，这是个极其不好，极其不好的习惯。每一个修仙之人刚刚踏入仙途时就会被师傅千叮咛万嘱咐：“你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不是猎仙者，不是妖魔，也不是那些鬼物，而是你自己，你的心魔，你的执念，你的回忆。”

修仙之人的生命极其漫长，已无限接近于长生，他们的一生中将会经历无数次凡人难以想象的喜怒哀乐，生死离别。渐渐的，那些永远也无法忘怀的记忆被深深刻在骨头上，融进了血肉里。回忆越攒越多，直到每一寸骨头和血肉中都塞满了回忆的种子，然后它们如野草悄无声息地疯狂生长，直到在修仙者最虚弱的时候趁虚而入，逼迫着他们回顾着自己漫长的一生，完全沉入其中不可自拔，那一幕幕让他们肝胆俱裂狂喜交加心如死灰的画面不断在眼前交替重现，那些已经逝去的人和物再次栩栩如生出现在身边，音容犹在，笑貌如前，最后他们便再也无法走出自己的回忆，直到疯掉，或是堕落成魔。

狩二坐在篝火前，把头深深埋进了膝盖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如同疯子一般。他又看见了自己第一次御剑飞行的那天，自己绕着五重仙阁转了十五圈，师傅和师兄弟们在底下为自己喝彩和开心，而那些亲密的笑脸也将在日后似乎永无终点的流浪旅途中失踪或是死去。但他记住了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和声音。狩二曾为自己极其聪慧灵敏的头脑而自豪，但如今这些无法忘却的记忆却成了折磨他的梦魇。他是如此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甚至连旁边站着一个人都未发觉。

“呃。。。师。。。师傅？”满身是土的杜木站在师傅身边，犹犹豫豫地喊道，然而师傅像是生病了，坐在火堆前，浑身颤抖，完全没听见自己的声音。

他有些担忧，于是伸出手拍了拍师傅的肩，下一秒，狩二突然暴起，一股巨大的死亡气息笼罩住了杜木，这个可怜的小伙子吓傻了，他刚刚死而复生艰难地从土里爬了出来，然而还没喘几口气，便又看到了还未走远的牛头马面笑呵呵地转过了身，站在旁边冲他招手让他过去。他呆若木鸡，看着狩二血红的眸子里满是疯狂，两根巨大的骨镰刀从狩二的两只手臂上破皮而出，化为残影绞向了自己的脖子，最后堪堪停在了自己脖子寸许。“咕咚。”杜木咽了口唾沫，狩二眼里的血色和疯狂迅速消退，他似乎认出了自己，两把骨镰刀也缩回了他的手臂里去。

“是你。。。”狩二惊奇地看着被吓傻的杜木，“你还活着？？”

“对啊，我还活。。。怎么又是这句话？”杜木颇为不满，然而下一秒他就被狩二狠狠搂在了怀里，接着放肆的笑声在他耳边响起。

“哈哈哈哈哈！你还活着！！你还活着！你没死啊！！哈哈哈哈哈！！”

冷静下来后的师徒二人坐在篝火前，狩二不断上下打量着自己唯一的好徒弟，这个好小伙子已经连续两次完完全全出乎他的意料了，自己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如此普通的小镇青年竟然能连续通过两次试炼，这到底是为什么？不过想也没用，命运就是个喜欢捉弄人的坏东西，就像狩二自己，师门里那么多比他强，比他聪明，比他经验丰富，比他谨慎狡猾的人，但最后只有他来到了命定之地。

“好徒儿，快讲讲，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以为你已经死了，你怎么又活过来了？”狩二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个。。。我确实是死了，去了鬼门关一趟，结果那边的人说我还不到死的时候，就把我赶回来了。”杜木嘿嘿一笑，这个小伙子经历过两次生死的考验后也成熟风趣了不少。

“哈哈哈哈，没事没事，活着就行！活着就行啊！！”

“对了师傅，那我脱胎试炼。。。算是成功了吗？”

“应该算是成功了吧，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怎么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