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官殿,小子洲的弟兄伙子,蒙古达子在上水,我们在下水,长此以往,我们必将死无葬身之地,所以,现在全力划桨,顶着炮火,划到蒙古达子的上水,然后借助东风,往下冲杀!!!”
大志说罢,猛擂战鼓,我和阿明下到船舱,监督桨手,左舷,右舷各二十名桨手,五分钟轮班,很快我们劈波斩浪,穿越枪林弹雨,攻占了蒙古达子的上水,然而正当我们打算往下冲杀,蒙古达子的三条战船,从三个不同方向,朝我舰袭来,霹雳炮像春天的梨花雨,从天而降,我舰火光冲天,黑烟腾腾,一众桨手呛死在坚守的岗位上,少数弃船投江,一派混乱,大志依旧像山一样岿然不动,挺立在舰首,不像蒙古达子武装到牙齿,我们小子洲人只罩了一件老沙牛,也即防雨的蓑衣,稻草编织,喷涌的美人蕉花瓣一样鲜红的血液,已然染红了老沙牛,江面血腥弥漫,死尸浮浮沉沉,密密麻麻,江鸥和翠鸟在狼烟和厮杀声交织的天空,深情又绝情的,来来回回。
船就要沉了,阿明捂住大志喷血的肩膀,跳下去,或许能活命,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扣动了猛油火柜的扳机,一团闪烁着鬼火蓝的烈焰,疾驰而出,点燃了蒙古达子的一条船,三官殿李家的弟兄伙子和从江里爬上船的几个小子洲壮士,脱掉了老沙牛,赤膊高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胄,与子偕行。歌声凄怆,响彻云霄,蒙古达子不知道我们在唱什么,但是蒙古达子船上的大宋的叛军降将,一定知道。我们长歌当哭,归拢了所剩无几的霹雳炮,用麻绳捆扎,填进了投石机的血盆大口,拉满投石机的弦弓,蓄势待发。
一九九四年,小子洲的民兵营长小魏,在去严桥天鹅酒店开会的时候,听一位铜陵人,完整的叙述了这段历史,深为触动,为证真伪,特意查询了无为县志,确有此事。
一颗1275年没有发出的炮弹,落在了2024年的严桥天鹅酒店708房,没有弹片,也没有炮灰,一切寂静无声,小魏已是老魏,坐在我的茶海的对面,又吸溜了一盏醇厚的正山小种,老魏小时候抱过我,印象中,他总是留着板寸,白衬衣的下摆扎进腰带里面,表情严肃,我之所以特别崇拜他,并非因为他擅长叙述魏易刘三大家族的往事,主要是我打小就觉得他胎气,有格局,我无数次喊他到我家西边房间陪客,麻将桌上都是当地豪绅,我就这个问题,和老魏展开了讨论,老魏的回答,言简意赅,我爱张蓓蓓,你永远记住,我们魏氏家族之所以能在小子洲屹立千年而不倒,就一点,舍命陪君子。
小魏是在哪一年的哪一个早晨离开小子洲大队部,从围银沟出发,经过谭家拐,翻过浃南山,从五号沟坐小火轮,去上海十六铺码头扛包的,我竟然记不清楚了,就像我完全不记得我曾祖母提着篮子穿过大巷给我送晚茶,可是二厅说他站在他叔叔家门口的垄上,无数次见过这样的场景,肖尚文当书记,张宗宝当主任,小魏当民兵营长,这铁三角组成的小子洲的九十年代,在我和二厅的心里,挥之不去,因为我们成长于那个贫穷却又静好的白棉花时代,铁三角终日在村口的大喇叭里教导人们防治一代二代三代棉铃虫,那时我们的父辈,都叫广大棉农同志,我们是棉农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