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很烦。
他家的佃田是按一年为期租给佃户耕种的,这八十亩佃田分别租给了同村的十家佃户;每到了年关,佃户们就会来他家续租,这次也不例外。
徐玉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推开木窗,冷冬的寒风扑面而来,江州的天气年年都是如此,可佃户们却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无他,去年整个大楚国境内闹时疫,徐玉的父母也染上了疫病,费了好大的功夫去治,可最终还是不幸地双双去世;只留下徐玉一个人。
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曾是父亲在打理,徐玉从小就是窝在家里念书,平时倒也经常跟随父亲去外地增长见识,可家里这些琐碎事务,自己是两眼一蒙,白瞎。
这段时间佃户们上门谈续租的事情,有的说时疫,有的说家里添丁,还有的话里话外表示自家劳苦功高。
总之啊,佃户们各个说辞不一,但表达出来的意思,无外乎都是租金能否暂缓,或者降低一些。
徐玉一开始还不太明白,可这么多天下来,徐玉也渐渐地明白了;这是瞧他们家现在人丁单薄,欺他年纪轻不懂事来了。
想到这里,徐玉心里一阵烦闷,深吸一口冷冽的寒风,冷冽到微微刺痛的寒风流进嘴中再一个盘旋从徐玉嘴中缓缓飘出,看着空中自己哈出的那一团冷气缓缓消散,徐玉心中的怨气也逐渐散去。
倒也不能怪佃户们,他们的日子本就不好过,去年那场时疫,佃户的日子有多难熬,徐玉也是知道一些的。
在去年秋收,徐玉曾跟随尚未染病的父亲带着草药去看望他家的一些佃户,徐玉年轻,还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回家路上徐玉试探地问父亲为什么去探望都不进家门。
父亲当时叹了口气,原来,不是佃户们不尊敬父亲,实在是妻女们连可穿的衣服都没有,只能赤身裸体地待在家中。只有男主人为了干活与人情走动,才有一件破布勉强遮身。
他们已经很苦了,如今主家正好家主去世只留幼子,换做自己是佃户,恐怕也会起一些心思,怪不得他们。
“民胞物与,爱之如一。”
这是父亲一生恪守的准则,也教导徐玉要这么做。一想到父亲,徐玉打心底里涌出浓浓的孺慕与敬爱,可随之而来的,就是更浓更重的悲伤。都说好人长命百岁,可为什么父亲这样的仁厚长者要弃自己而去。
徐玉从发呆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落泪,抬手抹去自己脸上的泪水,徐玉看了看四周,这个他长大的地方;随着父母的离去,他现在对这个地方竟然生出了一丝陌生感;仿佛这里不是他的归属。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留在这里,对自己没有任何益处了,徐玉念了这么多年的书,不是为了窝在乡村里一直当个收租地主。
不如离去,不如离去。
徐玉心里一直念叨着。只是,家里这些田产该怎么办?
徐玉长身伫立好一会,才最终下了决断。他看了看院子里的日晷,已是未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