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岸时,林府的人已备车在岸边等候多时。黛玉携紫鹃等人乘马车一路到了林府大门,管家林忠忙迎上前来道:“姑娘,老爷一早就盼着你呢。”黛玉先在紫鹃耳旁耳语一阵,紫鹃会意,而后黛玉直奔到父亲卧房,只见父亲正倚靠在床上,林忠之妻李氏坐在床边椅子上喂药。
林如海没有妾室,自贾敏去世后也无意再续,一直是林忠夫妇照顾着。见父亲年纪不过不惑之年,那头发竟已是花白,面容也十分憔悴,黛玉心中油然而生出阵阵心酸,似乎是从前的黛玉留存在心中的不舍之情。在心酸之时,黛玉又生出一种无力感:真的——不可逆转么?
李氏见黛玉进来,忙起身行礼,黛玉从她手中接过药碗,对她说道:“这几日辛苦林婶了,你先下去罢,我想和父亲说说话儿。”林婶忙说“应该的”,福了一福便出去了。林忠是个极忠心护主的,其妻亦如此。贾敏过世后,亏得他们一直妥善照料林如海,只是这病,却不是人力能左右。
黛玉将药一勺一勺地喂与父亲,林如海也含笑慢慢将药咽下。喝完药,林如海眼神慈爱地打量黛玉,道:“玉儿这一年多不见,就长大了许多,看似也更康健了,可见你外祖母极疼爱你。本不想让你奔波这一回,孰料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怕是——唉——”说罢勉强一笑。
黛玉忙劝道:“爹爹莫要说这样的话,我们去请最好的大夫来,这病定能治好的。”却终究是知道结果,故话虽如此,却抵不过心中悲痛,一时流下泪来。
林如海轻轻拍了一拍黛玉肩膀,缓缓说道:“玉儿不必伤心,人总要经历生死劫数,想开了,也就是这么回事。我不放心的,唯有你。你年纪尚幼,又是闺中弱质,我本答应你母亲照料你成人,再为你选个好的终身,如今看来,我终是愧对于她。今后你将要仰仗你外祖母了。她是你母亲的亲母,必会照应你周全。好孩子,莫哭,趁着我今日身上轻快些,我和你交待一些事。”
黛玉连忙擦了泪,起身扶他。林如海侧过身,取过枕边的一个黑色包金雕花木匣。黛玉在他的示意下打开一看,里面是几本书。正疑惑间,只听林如海说道:“这里是一百万两银票和这府的房契,为求方便且不引人瞩目,我便将这些银票装订成册,仿成书本模样。今后这匣子千万不要离身。这是祖上几代的积蓄,都传予你。另有几个庄子的房地契,我已交与林忠保管,这些对外之事不想让你劳神。这府中上上下下我已打点好,你也不必操心这些。只是你回去后,须得万事小心。”长长一番话说下来,林如海已是气喘吁吁。
黛玉一时又流下泪来,不知说什么好。父亲事事为她着想,如今这样,让她情何以堪?林如海渐缓过来,微笑道:“傻丫头,你竟是水做的不成?”黛玉叹了口气,对父亲说道:“爹爹,你好好养病,女儿都明白。”
林如海神色稍显宽慰。停了一停又道:“林忠虽是下人,然而情同亲人,我已嘱咐好他照应你。只是他如此的身份进入贾府,却很难照应周全,为父正为难此事。”
黛玉略一思虑,道:“贾府是不能去的,不过女儿会带他入京,妥当安排。爹爹放心养病,万不必思虑过甚。”林如海握着黛玉的手,虚弱地笑了笑。
黛玉又说道:“爹爹,玉儿有一事相商。”见林如海点头示意,方继续说道:“贾府让琏二哥哥跟着我一起过来,若我回去没个交代,难堵悠悠众口。玉儿想着,不如将十万两银票交予琏二哥哥,就说是林府的所有家当,只是这话还得由爹爹出面,玉儿只当做不知情便是。爹爹看如何?”
林如海沉默良久,方赞许点头,道:“玉儿如今为人处事让为父宽心不少。如此甚好,为父照做就是。”
黛玉待父亲熟睡后,来到大厅,紫鹃和雪雁已等待多时。紫鹃回道:“林管家已将琏二爷并众人安排妥当,住在隔壁东边跨院里,姑娘看如何?”黛玉点头默许。
雪雁说道:“姑娘先过去膳房用饭罢,一路过来也饿了。”紫鹃笑道:“雪雁明明是自己肚饿,还使这么个巧宗儿。”雪雁吐舌一笑,又说:“已让杨柳和我们一起住着,姑娘觉得好不好?”黛玉微笑道:“很好,不要怠慢了她。让她过去一起用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