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毅力让我有些吃惊。
起初他说下个月就要去攻打中原,我觉得这是痴人说梦。但后来我发觉他并非只是说说。
他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在我允许他外出散步之后他就开始每日练剑。谢浚那边显然也已经放下心来,每日秘密送来的奏报多了许多。
虽然皇帝只是在扬州发了个诏书诸侯们也只是动动嘴皮,未发一兵一卒,但此事的影响仍然甚大。
沈延和大长公主等人表明拥护扬州之后,雒阳的赵王一度气急败坏誓言要杀沈氏和桓氏五族。
但他也不过叫喊而已。雒阳的贵人们或许爱做蠢事但何时逃命却是嗅得精准。在皇帝发诏之前桓氏和沈氏的族人亲眷早已各自追随桓肃和沈延逃得精光。至于别的妻族母族之类如桓氏和沈氏这样的人家,姻亲皆高门豪族,赵王如今要与人争斗,还须仰仗他们多多支持自己岂有动手之理。
故赵王虽与对手济北王一唱一和,动不动就要杀要剐,但看清形势的人,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近来最大的动静便是不少雒阳的大臣携着家眷离开了雒阳往扬州投奔皇帝。
秦王接到这些奏报的时候坐在榻上,沉吟不语。
“告知裴将军,收拾收拾。”他抬头,对一旁侍立的冯旦道,“明日便开拔回居庸。”
众人皆诧异。
“明日?”冯旦看了看我,“这……”
“殿下的身体还未好全,”我说,“还是再将养几日。”
“孤已好得差不多了。”秦王却道,“中原形势恐不久就会生变,我等须返回居庸,与谢长史等商议对策。”说罢,他不容反驳,对冯旦道:“去办便是。”
冯旦值得应下,往殿外而去。
看着冯旦的身影,我心中动了动。
回扬州的船还在海港里等着,既然秦王已经好了,我留下也无用,不如……
“殿下,”我即刻道,“殿下的病已经痊愈,我……”
“你随孤去居庸。”秦王似乎料到我要说什么,打断道。
我瞪起眼:“当初我答应来为殿下治病,可是说治好了殿下便可回去。”
“好?”他看我一眼,“孤这模样,算是治好了么?孤夜夜睡不安宁,今晨还觉头疼,每日只以肉粥充饥,哪个康健之人似孤一般?”
我:“……”
这是强词夺理。他说睡不好就睡不好,说头疼就头疼,谁知是不是真的。
我拉下来脸,冷笑:“殿下是不打算放我回去?”
“云霓生,”秦王深吸了一口气,“你可还记得,当初你誓言助孤成就大业,还曾签字画押,如反悔不从则断子绝孙而天打雷劈。”
我说:“自然记得,我所做一切,皆为践诺。”
“那契是与孤立的,是否践诺,自也由孤说了算。”秦王正色道,“孤正当用你之际,而你弃孤不顾,怎算得践诺?孤待你不薄,哪次不是予索予取,亦从不计较你那些心思手段。你且回想过往,扪心自问,果真对得起孤一番信任么?”
我不由地摸了摸耳朵,觉得它着实受累。
说实话,我有些后悔那时候跟他立什么契,以为能凭着那一张纸占他便宜。未曾想他反将一军,我还不得机会用上,他已经频频借此说事,每次指责我都愤慨激昂,仿佛他是个受骗上当的良家女子,而我是个始乱终弃的臭流氓。
“殿下此言差矣,”我说,“我虽有许多心思手段,但我答应过殿下的事,便从未辜负。我答应殿下除东平王,便除了东平王取扬州钱粮,便拿下了扬州裴将军请我救殿下性命,我隔日便启程来了辽东,若为一心想着殿下大业,我何必做这么许多?”
“是么。”秦王即刻道,“那么孤身体未愈,你便要走,又如何解释?”
我:“……”
千绕万绕,他又绕回了这里。
“头疼睡不好食欲不振皆小事,”我深吸口气,耐着性子道,“我可为殿下留些药……”
“你留下,不仅关乎孤的病情。”秦王道,“云霓生,你立誓要助孤得这天下,元初与孤结盟,亦是为了早日结束天下纷乱。你可曾想过,留在孤身边用处大些还是回扬州用处大些。”
既然掰扯到这个,我来了精神。
“我以为还是回扬州用处大些”我说,“殿下身边人才济济,谋士出众,南征之事又谋划已久,不必我参与也必然顺遂。扬州则不然。圣上、元初和沈都督新进去到,立足未稳且扬州关乎钱粮,乃成败之关键,我到扬州为殿下坐镇,岂非比在殿下身边做一个碌碌庸庸的谋臣更为有用?”
“孤从不任用碌庸之人。”秦王道,“且有一事,你留在孤身边,比在扬州更为有利。”
“何事?”我问。
“孤南征之后,过了冀州便是兖州。这半年来,明光道在兖州风生水起,迟早要与孤对阵。”秦王看着我,“你未必乐见。”
我愣了愣,心中登时掀起波浪。
这妖孽,总是时不时给我一个惊喜。
“明光;“明光道?”我面上平静,道,“明光道与我何干?”
“与你无干么?”秦王道,“去年岁末,明光道的人将云氏田庄中的佃户都迁去了蜀地且明光道进攻临淮国之时,你和元初就在钟离县城之中,由明光道的人守卫宅院。”
我:“……”
他能知道得这么详细,可见连明光道之中也有秦王的奸细渗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