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那躺在贾愚衣兜里的补天石如何不爽,心中算计着回头狠狠记上他一笔。
贾愚却已被冷汗浸透了后背,只觉得自己危在旦夕。
再没想到大燕延平二十三年腊月初八,竟会如此寒冷。
所谓闺名,自然是指女子待嫁之际只在闺门之内流传的名字,有时就连夫家都不知道女子的闺名(详见秦可卿)。
你贾愚一个昨日才知晓有这门亲戚在扬州的小子(zei),怎就知道的这么清楚?
甚至连表字都给妹妹取好了!
是何居心啊?
莫名的情绪在冰冷的空气中蔓延开,贾愚心中极为慌乱,一时竟想不出该怎么解释。
照实说?
不行,那是他最大的秘密。
可现编个故事?
材料又该从何而来?
其实借口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可刚刚在酒楼内的激荡,如今见到绛珠仙子林黛玉的兴奋,混合在一起共同充盈在贾愚的心中,令他无法镇定下来,冷静思考。
林如海视线逐渐冷下来,在周围的仆人身上打量起来,似在琢磨着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他女儿的闺名流传在外。
再打小将女儿充作男儿养,林如海却也不可能不在乎这种事!
林黛玉的清誉绝不能受到影响!
这时,贾代恶却突然笑了一声,将逐渐变得凝重的氛围打破。
他笑道:“你这猢狲,昨天说话都不说明白,如今倒令你四姑姑、林姑丈误会了。还不快将昨天那件奇事给你姑丈他们将下?”
听得贾代恶的催促声,贾愚脑筋一转,立马捉住了关键点。
对呀!
昨日他本就因为老头子突然说他们是宁荣贾家之人,连碰到耗子精的事也只是草草一说,甚至没追问这世上精怪之流的事情。
如今刚好可以用来当借口!
贾愚明亮的眼睛滴溜溜一转,开动脑筋迅速编了个“两遇耗子精”的故事。
稍稍在脑子里一过,觉得并没有甚么差错,能圆的上来,不等贾代恶再催促,贾愚便猛地一跺脚,大声道:“对呀!我想起来了!”
这一下,顿时将周围人的视线全吸引了过来,各种大媳妇小丫头全部看向贾愚。
甚至将已经悄悄的躲在贾敏身后只探了头出来的林黛玉吓了一跳,不禁嗔了他一眼。站在贾愚身旁的英莲也一脸后怕,连连给自己顺气。
贾代恶对林如海和贾敏道:“这两日愚儿一下子知道的太多了,估计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这才忘了解释。如海,敏儿……”
他两边看了看,又叫了声“黛玉”,最后笑道:“还是先听听看吧,这事儿还真是一档子奇事呢!”
贾愚闻言,便知道轮到自己上场了,老头子已经铺垫的差不多了。
“咳咳!”
他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先对姑姑、姑丈作揖,又对林黛玉道:“且听我细细讲来。”
见大家都露出了感兴趣的神情,连黛玉都从贾敏后面走了出来,英莲更是凑到身边,贾愚便抑扬顿挫的,学着以前见过的说书先生那般道:“那是一个初雪刚过的冬天……”
贾代恶笑道:“其实就是昨天。”
贾愚瞪了他一眼,接着道:“我因要事从岱山下来,前往扬州城……”
贾代恶又道:“其实是被我派出去买腊八粥和叫花鸡了。”
贾愚没好气道:“要不您老来讲,我下去听着?”
大家都笑,贾代恶摆手道:“还是你来吧,又不是我遇见耗子精。”
一听“耗子精”三个字,原本只有三分好奇的人顿时变得有八分感兴趣,更加专注起来。
贾愚道:“那这次可别打岔了。”便准备再次开讲。
刚准备起范儿,又听林如海道:“还是进屋里说吧,我看这天儿像是要下雪。”
问了一圈,都没意见,就连贾愚也懊恼刚才怎么没想起来这一茬。
贾敏本就身子不好,林黛玉更是自会吃饭就吃药,在这儿大冷天里站在院子里听他讲故事,指不定第二天便要病的更重些。
于是大家转至屋内。
路上贾愚看到贾代恶给了自己一个莫名的眼神,忽的想到他打断自己那两回,顿时明白过来。
进了烧着银霜碳的屋内,湿寒之气顿时退去,众人落座。
林如海和贾敏一面招呼着贾代恶坐在高台软榻上,一面命人去取来几身早已备好的新衣。
原来自贾母自都中来信后,林如海和贾敏早就将衣服、被褥、住的地方全部预备着了,就等贾代恶并贾愚上门了。
林黛玉也捏着帕子请贾愚和英莲入座,又命人上茶。
一阵忙活之后,换了一身宝蓝色锦衫内套石青色长袄打扮的贾愚这才正式准备开讲。
本就清秀俊逸的贾愚在穿上这一身打扮后,配上身上本就充斥着的带着野性的活力,更显得引人注目,就连见惯了林如海、贾敏这样的儒雅男人、丽质美人的林黛玉都不禁多打量了他几眼。
只见贾愚站在堂中,先冲四周一拱手,随后捏着块不大却分外圆润的小石子,在桌子上一拍。
啪!
满堂皆静。
贾愚开口道:“昨日下午,天色尚且光明,我拎着老头子交代我买的东西出了城,便顺着大道之往岱山方向去。
此时道上人马稀少,我行了许久,渐渐竟只剩下我一人。
啪塔啪嗒,沾了泥水的鞋底在路上踩出声音,远远的传出去。
正这时!”
啪!
贾愚手中石子一拍桌面,众人皆惊。
却又一声不发,只见贾愚一缩脖,口中道:“却听‘嗖’的一声,一道黑影窜到了不远处的树后!
我便停下,悄声问道:‘是何人在树后?’,那树猛地一颤,又安静下来,却没人答话……”
贾愚见大家听得仔细,讲得愈发认真。
添油加醋的将昨天下午发生的事生动的演绎了一遍,还特意掐着嗓子学那耗子精说话,大家都哄笑起来。
讲到分别处,贾愚道:“我见它说要按照小耗子给的线索进城看看盐课林老爷家的千金,心中也好奇那‘最标致、最漂亮’的香玉到底长什么样,便为它指了路,又约定等它见识过后一定要来告诉我,随后便回了山上,被老头子来了当头一棒。”
贾愚摊开手,状若无奈道:“原来这林老爷正是我家至亲,我又何须耗子精告诉我林老爷家的千金长什么模样?”
正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林如海作为儒生出身的官员,自然不怎么喜欢谈论这些精怪鬼神之类的事情。
但见贾愚说的起劲儿,自家夫人和千金也听得开心,故而不仅没说什么,这会儿还主动凑过来逗趣儿问道:“如今你可见识到了?不知小女是否符合愚哥儿心目中‘最标致、最漂亮’的千金小姐?”
贾敏和贾代恶闻言,都笑着着望向贾愚,看这能说会道的小子怎么说。
就连故事中的当事人,羞的用帕子遮住脸的林黛玉也不禁眨着闪亮的眼睛望着他。
英莲更是从头到尾视线就没离开过贾愚,只觉他说的好有趣,怎么能这么有趣儿呢?
贾愚见状,还能说什么?
更何况林黛玉是真的漂亮,如今年纪虽小,可任何人只需一眼,便可斩钉截铁的道:“妥妥的美人胚子!”
贾愚故意露出苦笑,叹息着道:“幸好我今日早有准备,不然见到林妹妹这般如同天上仙子落凡尘的美人时定是要出丑的!”
由于他演得真切,表情让人以为有苦难言,林黛玉便格外仔细听着,就想知道这位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愚哥哥”能说出来什么好话。
谁知,竟是将她夸上天上去了!
“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