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西钻进去了！”

正进行施救的人一瞬间都感觉头皮发炸。鼻腔距离脑部极近，以他们刚才所见的那种咬合力，一旦让那寄生虫似的东西钻进鼻腔，很可能会咬穿鼻腔黏膜，沿着嗅神经的通路进入脑部。

“你们现在还能动么？”北原希尹在船员的脸上请拍。

如果真的有寄生虫进入脑部，那他们只能回船或者返回大陆，通过开颅手术把它取出来。

两名船员全都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见他们意识尚清醒，北原希尹和狼牙一人扶起一人，把他们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从地上站了起来。

此刻溅落地面上的那些血肉依然在蠕动着，肉眼可它们的变化过程。

那些血糊糊的肉块表面冒出一个个肉芽，然后肉芽破裂，从里面探出吸盘状的口器，那团肉块剧烈地抽搐几下后爆开，溅起一片血水，无数只细长滑腻的钩虫从肉块里钻出，借着血水游动寻找合适的宿主。

迷唇姐的冰冻光束一扫，将血水冻住，那些寄生虫抵抗不了冻气，很快僵死，但湖水中同样浮着大团的肉块，寄生虫们从肉块钻出，潜入湖中寻找适合的宿主。

众人都看得头皮发麻，北原希尹朝斜上方的通道处示意，“注意脚下，离它们远点！我们从上面撤！”

走向上的岩洞隧道未必能找到出口，但这里的人见过刚才的那一幕，都不想走地下湖底的水路了。

北原希尹和狼牙架着受伤的船员一步步向上走去。

科拿放慢脚步落在后面，和路诤并肩而立，她压低声音问：“你见过那些东西？”

“见过类似的。”路诤也压低声音，“梦幻基因的可塑性非常强，它不仅能够与现存的生物融合，融合后的生物如果找不到交配对象，便会在生命尽头改变自己的形态，进化出类似寄生虫的生物。”

“所以刚才从尸体里喷射出来的东西其实是它们的生殖细胞？”

路诤又想到小拉达身上的癌变息肉变成绦虫的那一幕，摇头道：“我觉得不是，应该是原本的体细胞变的。”

“所以是细胞转分化么？”科拿轻声笑了笑，“就像灯塔水母？转分化后的细胞居然还能产生独立个体……这就是始祖宝可梦么，真有意思。”

所谓细胞分化，是指干细胞转化为包括皮肤细胞、肌肉细胞、神经细胞等不同功能的体细胞的过程，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犹如人的出生、成长、衰老和死亡。

不过在科拿提到的灯塔水母身上，人们发现了一种非常特殊的转分化机制。在这种机制下，灯塔水母能够通过一种特殊的酶使自己的体细胞还原为胚胎干细胞进行重新演变，犹如返老还童，理论上来说这种循环是无限的，所以灯塔水母也被称为永生生命。

路诤愣了一下，他忽然想到这位冰系天王在联盟中的真正职位是科学院院士，有着极强的学术背景，只不过玩家们过去更关注她的泳装写真和四大天王的头衔。

“阁下，你也听说过梦幻么？”

“当然，很多人都在找它。”科拿叹了口气，“没想到却让我在老头子的记忆里撞见了。”

路诤再次按耐下打听她和北原希尹关系的念头。

科拿问：“他们最终会怎么样？被那种寄生虫寄生以后，他们的身体会被吃空么？然后寄生虫又会孵化成湖喰花？”

“他们”指的是那两个被寄生虫钻进了脑袋里的倒霉船员，而“湖喰花”指的是那朵死去的肉花。

“据我所知应该不是，那些长条的虫子虽然看上去像是寄生虫，但实际上并不是独立生命体，它钻进宿主的体内后，会把自己的基因注入进去，与宿主的基因融合在一起。”

“就像精细胞？”科拿皱眉，“它把宿主当成了一个卵细胞？”

路诤没料到她会有这种联想，不过他意识到这居然是一种绝佳的比喻，从尸体里诞生的寄生虫形状与精细胞十分相似，都由一个巨大的头部和狭长的尾巴构成，能够借助尾巴在血水里游动和跳跃，然后用巨大的头部咬破寄主的皮肤或者黏膜，钻进去，完成生殖行为。

“有点像。”路诤说。

“那就不对了。”科拿摇头说：“我们能观测到的生殖行为大致能分为两种，有性繁殖和无性繁殖。”

“有性繁殖需要两个亲本的遗传物质结合才能形成胚胎，胚胎的基因是两个亲本的结合，但与亲本都不同。而无性繁殖主要发生在细菌和真菌身上，它们的细胞通过分裂、芽殖等方式产生后代，但这种后代与它们的基因必然完全相同。”

“但按你的说法，如果梦幻产生后代的方式，是把自己的基因注入其他生物体内，那么这种方式更加接近有性繁殖，而不是无性繁殖。因为这种方式产生的后果是，宿主的基因发生改变了，他将同时携带梦幻和寄主原本的基因，这不亚于创造一个新的物种，而且每一次都不一样。”

科拿继续说：“生物学的铁律是，有性繁殖的目标必须是同一个物种，不同物种之间会有生殖隔离。”

“这是因为不同的物种之间的染色体在数量上截然不同，例如作为人类的你有23对染色体，而那条雪橇犬有39对染色体。所以即使你们完成了交配行为，也没法受精产生胚胎。”

听到科拿把他和狗拿来打比方，路诤顿时感觉有点囧。

“但即使是染色体条数相同，也未必能产生正常后代。例如狮子和老虎，它们都有19对染色体，因此交配后能产生狮虎兽，但由于基因编码存在差异，染色体配对存在功能表达的损失，所以狮虎兽无法再进行生殖。”

路诤试着出言打断她，“阁下，你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这种情况绝非正常的生殖行为。因为生物体繁殖的目的是让自己的基因传播下去，这种传播必须是稳固的，才能保证大部分性状遗传给后代。就像人类的后代必须还得是人类，而不能是史莱姆，否则这种生物注定会灭绝。”

科拿像是在讲一个笑话，但路诤有点笑不出来，生物学的基本原则在宝可梦的身上并没有完全失效，只有同蛋组的雄性和雌性才能产生后代，而且后代的种族与母亲保持一致。

“所以这种繁殖行为并不是有性繁殖，也不是无性繁殖，而是一种基因层面的寄生？”路诤试着解释。

其实他想到的还有很多，譬如说在宝可梦掌机游戏中，梦幻作为始祖宝可梦，居然是无蛋组，也就是说并不能通过雌雄一对进行有性繁殖，所以最终它果然灭绝了。而另一种与梦幻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宝可梦，百变怪，却有着能够与任意宝可梦结合产生后代的特性。

路诤想了想，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梦幻在某项灾难性的事件中失去了两性繁殖的能力，或者曾经对应它的另一性的梦幻灭绝了，就像尼多兰和尼多朗中某一支灭绝了，它找不到配对的异性，因此被迫进行自我演化，产生出了基因寄生的生殖方式。”

“很大胆的猜想！不过，”科拿顿了顿，说：“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认为存在着一种宝可梦是迄今为止所有宝可梦的祖先么？”

路诤当然听说过这件事，在一周目的时候他为了学习古代文献学的知识，曾经和那些宝可梦学者打过不少交道，“因为分子生物学的溯源技术？”

“没错。在分子生物学领域，我们通过排列比较两种生物的DNA碱基对的异同，就能很轻松地确定两者的亲缘关系。再通过分子钟理论，我们估算出蛋白的突变速率，就能大致确定不同物种分化的时间节点。”

“譬如人类与黑猩猩的基因相似度高达98.77%，显然由共同的祖先分化而来。我们推测在大约500万年前，智人和黑猩猩的共同祖先森林古猿分化，产生了洗翠古猿和现代黑猩猩的祖先，然后前者演化出了现代智人。”

“因此，当我们把分子生物学的技术用在宝可梦身上，在不同的种属上找到了同一份基因时，我们就猜测那些宝可梦都有一个直系祖先，梦幻。”

科拿所说的和路诤知道的差不多，他听得频频点头。

但她突然话锋一转，“可如果按照眼下我们所见的事实，始祖宝可梦是用这种方式传播自己的基因，那么就会产生出别的结论。”

路诤赶忙追问：“什么结论？”

“我们在宝可梦身上找到的所谓‘始祖基因’并非是生物演化的自然现象，而是来自于外源性的注入。梦幻把自己的基因注入了不同种属的动物中，诱导它们产生了变异，进而分化为不同的宝可梦。因此宝可梦身上会产生在生物学上让人难以理解的跨种属交配现象，也就是蛋组。”

“沿着这个思路往下走，我们可能得到一个更加令人惊悚的推论。”

路诤屏住呼吸，等待那个惊悚的推论。

“宝可梦，”科拿顿了一下，“可能是一种外星生命。这种外星生命，是在5.4亿年前登陆地球的。”

科拿的话让路诤的脑袋短暂地出现了一片空白，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寒武纪大爆发？”

科拿脸上再次露出了一抹讶异，似乎感叹路诤在学术上的敏锐度，她点头道：“是的，我们迄今为止发现的最早的宝可梦，是距今大约5.4亿年前出现的化石盔和菊石兽。这两种宝可梦的化石与三叶虫的化石同步出现，都开始于寒武纪。”

在地质学上，地球的生命演化史可以大致分为四个部分，前古生代、古生代、中生代、新生代。

地球诞生的前40亿年时间都处于前古生带，也被称为元古宙，元古宙与古生代的划分，正是距今5.4亿年前开始的寒武纪大爆发。

在寒武纪之前，地球上的生命主要以细菌、古菌，以及简单的多细胞藻类和原生生物为主。但就是在寒武纪，地球上的生命出现了爆发式的增长，出现了大量无脊椎动物。科拿提到的三叶虫正是这个时期的代表，同时代出现的还有腕足类、软体类、节肢类和棘皮类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