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悄悄和路诤对了一下眼神，某种程度上说，清国石彻的推测是对的，因为在真实的历史中，除了北原希尹之外，这艘船上的人确实统统完蛋了。

他斟酌一下，打着马虎说：“没那么严重，我们的免疫系统依然在发挥作用，所以真正处于危险中的只有那些重症患者。”

作为一名医生，顾城的话有一定的说服力。清国石彻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这样的话，那他们就更加不能集中到中庭这里来了。”

“但也不能就这样放着他们不管。”路诤说。

“我有说要不管么？”清国石彻对身边的人下令道：“你安排一个小组的人过去看着他们。”

在海军陆战队的编制中，班是最小的单位，一般是13人，可以分为三个组的火力，清国石彻的意思是说，他准备派过去四个人。

路诤皱眉道：“不行！你至少要派过去20个人！”

中堂内人多，其中有很多人是训练家，他们有自保能力，但那些卧病在床的人就不一样了，就算他们没被身体里的梦幻基因控制，也可能因为那些基因而被圣婴盯上。在伊努伊特人的壁画和他们的故事中，那些人头兽身的半神最大的爱好就是捕食同类。

清国石彻脸上再度出现你在教我做事么的表情，他冷哼一声，“我的人力也很吃紧，最多过去两组，不能再多了！”

路诤紧紧盯着清国石彻的脸，“让他们听我指挥。”

“不可能！”清国石彻断然拒绝，看他脸上的表情，大概是不会再让步了。

路诤长长呼出一口气，告诉自己清国石彻是军队出身，并不理解所谓的始祖基因意味着什么，所以也就没把自己等人的汇报当回事，更没有把梦幻视为最大的威胁，而是把关注点一直在急冻鸟上。

路诤有些无可奈何，决策者的盲目和短视本就是危机最大的推手，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决策者是北原希尹，情况会完全不同。

“那就把精灵球还给我，我会和他们一起前往那里。”

清国石彻沉默不语，好像在思考利弊。

路诤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如果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能答应，他就立刻去大厅里动员船员中的训练家去解决圣子。

好在片刻的思考后，清国石彻勉强点下了头，“好吧。”

但他说完，又当着自己等人的面，扭头对旁边的人说：“如果看到他们有任何危险举动，立刻击毙。”

路诤没有理会这个威胁，他拿回了自己被扣的精灵球，检查了一遍精灵的状态。

之前帝牙海狮作为阻击，在战斗中遭到集火，被扣押后军方的人也没有任何治疗措施，所以状态十分萎靡，生命值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了。不过周亭的刺甲贝和顾城的冰精灵还有战斗力。

“走，去医疗舱。”

来到医疗舱，那里的门居然打开着，他们都意识到不对劲。三名玩家跟在八个军方人员的后面进了门，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人都上哪儿去了？”周亭瞪大眼睛。

顾城转头对路诤说：“留在这里的值班的医生也不见了。”

除了玩家和军方人员之外，跟过来的还有细雪和狼牙。他俩快步走向一个床铺前，那里的被子是掀开的。细雪惊声道：“白熊也不见了！”

顾城检查了一圈，说：“一个人都没有，肯定是出事了。”

路诤伸手探进被掀开的被子里试了一下里面的温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让克妮克试试。”细雪说着，牵着她的狗凑近床铺。那条雪橇犬把头伸进去嗅闻起来，过了一会儿，它转头跑向门外。

“走，跟上去！”

细雪的狗闻着空气中的味道，大步沿着楼梯向下，很快跑向来到底舱。底舱内的电力没有恢复，黑洞洞的，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海腥味和说不清楚的味道。

“小心周围，还有头顶。”路诤低声警告。

货仓的地形非常复杂，尤其是顶部的通风管道，上方和下方一直是人类视角的盲点，而对圣婴来说却是灵活的通道，很可能会从那里对他们发动攻击。

军方的人闻言举枪对准头顶，玩家们都放出了自己的精灵护在左右。不过并没有人发动袭击，他们继续往前走了一段，地上居然出现了一只只好胜毛蟹的尸体。

“那是什么东西？你说的寄生虫么？”

“是好胜毛蟹，一种冰系加格斗系的精灵。它们是沿着破损的水密舱一路从底舱上来的。”路诤说：“小心点，它们是急冻鸟的仆从，是圣婴的敌对方，它们死在这里，说明圣婴确实来过这里。”

最后他们来到货舱尽头的一个仓库门口，细雪的狗在门口身体贴在地上，浑身的毛发又炸了起来，发出局促不安的哼哼声。

“这个房间是干什么的？”周亭问。

“好像本来是放游标的，但那些游标现在都放出去的，所以里面是空的。”有人说。

货舱内的仓库空间十分广阔，足够把那些失踪的重症患者都装下，他们少说也有二十个人，按照顾城的推测，如果他们现在全在里面，那么这里的肉量足够圣婴发育为圣子了。

路诤想到薇拉尸体的惨状，眼角抽搐了一下。

他刚准备和自己的同伴讨论一下接下来的战术，“嘭”的一声，军方的人一脚踢开了门。门里的空间黑洞洞的，像是一张史前怪物的巨口。

最前面军人的从腰带上扭下一枚照明弹，他拉开引信丢了进去，镁粉在氧化剂催动下发出耀眼的火光。

房间内，失踪的人横七竖八躺倒在地上。

军方的人率先踏入其中，他们用手电光向周围照耀，没看到什么可疑的生物，于是慢慢走了上去。

“是纳图克！”细雪在人堆里一眼就发现了失踪的白熊，她正要进去，路诤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等等！别进去！”

“小心点，这里面不太对劲。”路诤感到有些不安，这里面太安静了，而且也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出现血腥屠宰的场面。

军方的人用手电筒照向地上昏迷的人，受到强光刺激，有人睁开眼睛，嘴里发出轻微的呢喃。

“喂！你怎么样？”他压下枪管，低身检查那人的身体。

但他的手腕就那人扼住了，上面传来一股难以撼动的力量，力量大得简直像是一条蟒蛇，“你——！”军人的旁边同伴试图救援，但自己也被一只手臂拽住了脚踝，然后猛地一扯，摔倒在地。

地上的人同时站了起来，那一张张被手电光照亮的面孔苍白无神，像是在冷库里被冰封已久的尸体。

在他们这些贸然闯入者震惊的目光中，那些重病患者张开自己的嘴，从里面探出粉白色的细长肉质触手，像是昆虫伸出口器的触须，又像是吊死鬼的舌头。

“快开枪！这是个陷阱”路诤大吼。

站位靠后的军人们齐齐抠动扳机，弹雨向他们扫射过去，把那些站立的患者打得血肉模糊，简直像是一场屠杀。

有人不忍再做，放慢了射击的速度，但地上的血水居然就在他们面前像是有生命般的流淌着。那些被子弹击中的尸体蠕动着，缓缓聚合起来，红色的息肉触须从他们的伤口处长出来，把断裂的肢体、骨骼都连接在一起。

那是受害者高速分裂的细胞组织。在梦幻基因的催动下，他们所有人的免疫系统失效，被识别为同一个个体，伤口修复的同时伴随着融合，骨骼、筋键、神经束像是齿轮那样紧紧的咬合着。

一只由二十多具人类的尸体组装成的怪物就这样诞生在他们的面前。

来自不同个人的头颅长在身体的不同位置，发出扭曲的嚎哭和求救声，有些依稀能听出他们的人类意识尚未完全丧失，更多的手脚挥舞着，简直像是霍布斯笔下那只混沌而矛盾的海妖。

玩家们都惊呆了。

细雪看着其中一个人的脸，连声叫道：“纳努克！纳努克！”

那是白熊的名字，他的身体同样被那只怪物所吞噬。狼牙死死拉住她的胳膊，以免她做出不理智的行为，“别过去，他已经没救了！”

周亭看着眼前这猎奇的一幕，喃喃地说：“这他妈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样下去，我们也会变成它的一部分！”路诤大声对军人说，“枪！也给我们一把枪！”

面对眼前的怪物，军方的人员再无犹疑，他们当即丢了几把手枪过去。

更多的子弹向那边倾泄下去，玩家们也把自己的精灵也派上去，全力发动攻击，“刺甲贝，冰锥！冰精灵，冰冻光束！”

但一层无形的壁垒忽然在那具怪物的面前张开，不论是精灵的技能还是人类的子弹，都像是雨滴落入湖面那样溅起水波，荡漾着散为无形。

“这又是什么鬼？”周亭大声问。

“这是超能力，他们的精神也融合在一起了！”路诤顿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什么，“撤！快撤！我们这点人不是它的对手，快撤！”

这时，超能力的网络忽然向外扩张，站位靠前的精灵和几名军人同时被压倒在地，子弹和技能的攻击同时止歇。

“跑！”路诤大吼。

他按下精灵球上的按键收回帝牙海狮，周亭也及时收回了刺甲贝，但站位靠前的冰精灵却被伸出的触手绑了起来。

“我靠！”顾城顿时有点手足无措，他捡起地上一枚掉落在地的手雷，正准备救援自己的精灵。

周亭一把拉住了他，“妈的，先别管那么多了，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