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最大的好处,大概就是有了一次从头再来的机会。
尽管并非自愿重启人生,但韩天多少还是有点庆幸自己还有全须全尾重新活一遍的机会的。
这或许就是老天对自己的某种恩赐。
当然,韩天足足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真正想明白这个问题——既然有了重新活一次的机会,那为什么不好好活一场呢?
而在想明白这个问题之前,韩天一直是极度躺平的。
对,就是字面意义上的躺平。
一来,刚出生的韩天是个实打实的婴儿,还抗拒不了成长的自然规律,自然是只能躺着。
二来,韩家的突然覆灭和姜天月的黯然离世,让韩天的心里倍受打击。再联想到自己上辈子戛然而止的人生,无论是什么计划安排、前途梦想皆如梦幻泡影般在自己被炸飞的那一刻瞬间消散,让韩天的心里颇有种“人生如梦,不如躺平”的想法。
第三,则是因为横亘在心里的那道坎。
也不知当初姜天月是如何做到的,在进入一个依山傍水的小山村之后,她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院门。
当时的韩天被她包裹在斗篷里,用自己视力尚且有些模糊的双眼,看到她抬起手指在开门的那位大婶的眉心处点了一下。
在一团白光闪过之后,那位大婶便开始十分木讷地对姜天月自我介绍起来。
这是一位独居的大婶,以织布为生,后院里还自己种了一片小菜园。
那时姜天月的状态已经很不好了。
韩天只看到她被那位大婶扶到了屋里的床上,又将手放在那大婶头顶不知做了些什么,随后便只是安静地抱着韩天,带着满是眷恋和不舍的目光,直到呼出了自己的最后一口气。
在那之后,那位大婶便承担起了抚养韩天长大的任务。
从她向其他村民解释韩天身份时所说的话来看,似乎姜天月以某种方式改变了她的记忆,让她对韩天是自己远方亲戚的遗腹子这件事深信不疑,每每提及此事,都会伤心得满脸泪痕。
尽管韩天觉得如此做似乎对这位独居的大婶有些不太公平,但换位思考之后,却也明白姜天月在生命即将走向尽头的时候,为了能让自己的孩子活下来,似乎也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了。
所以,一岁之前的韩天是常常感到自责的,他觉得自己的这次重生一下子便亏欠了很多人。
有上辈子为自己操劳一生的父母,有每天夜里隔着肚子给自己讲故事的韩季阳,有拼死也要让自己活下来的姜天月,还有这个每天把自己当亲生孩子一样用心照顾的姓张的大婶……
这种心理上的负担让一岁不到的韩天感到很是烦恼,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连正常学说话、学走路时都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丝毫都打不起精神来。
韩天这种状态,让张婶和平日里往来比较多的几名村妇一度以为韩天的智力似乎有点问题。以至于后来经常在看到盯着窗外发呆的韩天时偷偷嘀咕,暗自叹息。
“多好看的一个小娃娃,居然是个傻子,可惜了……”
让韩天突然醒悟过来的,是有天张婶抱着自己去十几里外的凤凰城赶集。
集市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路边的小摊贩热情地向张婶推销着手里的拨浪鼓,旁边另一个摊位上刚刚揭开锅的包子冒起热腾腾的蒸气,再往前,长条状的炭火炉上正有人烤着滋滋流油、香气扑鼻的肉串……韩天看着眼前的一切,恍然间好像回到了自己小的时候。
这熟悉的一幕,是人间的烟火气。
既然老天给了自己重新活一次的机会,那为什么不再好好体会一次这人间的烟火气呢?
不然,又怎么对得起给过自己两次生命的那些人?
况且,这可是个修仙的世界,万一将来有机会能够回去弥补曾经的遗憾呢?
即便不能穿越时空回到过去,但至少韩家的仇是一定要报的!姜天月的仇是一定要报的!
想起姜天月临终前那满是慈爱和不舍的目光,自己在前世的妈妈和姜天月的形象似乎渐渐重合了起来……
既然重生了,那就好好活下去!
既然重生了,那就给姜天月他们报仇雪恨!
既然重生了,那就在这个世界活出个名堂来!
心里如是想着,韩天突然抽泣了起来,继而是一场难以抑制的嚎啕大哭。
所有的遗憾,委屈,愧疚,不甘,憋闷……都在这次嚎啕大哭之中宣泄了出来。
有时候,想通一件事,可能并不需要别人苦口婆心地规劝。
也许只是一件小事、一句话,甚至一个场景的触动,便能让人瞬间醒悟。
————
醒悟过来的韩天很快就与过去不那么一样了。
第二天一早,起床后正迷迷糊糊穿起衣服、准备去做早饭的张婶习惯性先望了一眼放在墙边的婴儿摇篮,脑袋里忍不住嗡的一声,头发都感觉炸了起来——
摇篮床里空空如也,里面的韩天居然不见了!
张婶噌地一下冲到摇篮边,前后左右看了一圈,没有。
回头看看屋里各个角落,没有!
猛然间扭头望向门窗,窗户关得好好的,门也……咦?门怎么没拴上?
“小……”张婶疯了似的一把拉开门,刚想开口大喊,前脚已经迈了出去,后脚还没离地,却突然冷不丁停在了那里,剩下的一个“天”字却怎么也喊不出口了。
因为当她拉开门的那一瞬间,已经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站在院子正中,沐浴着清晨的阳光,在那里慢悠悠地……打拳???
“张姨,您起来了?”
听到身后的动静,韩天一边做出一个揽雀尾的架势,一边头也不回地问道。
“张姨?您?”张婶感觉自己似乎出现了幻听。
这一年多,自己确实是一直努力在教韩天说话来着,而且自己一直是在“叫娘”和“叫姨”之间反复横跳。
但韩天一直没什么回应,哪个都没叫过。
至于“您”,村里向来都是你、你的,啥时候用过这种尊称?
见身后没什么动静,韩天也忍不住停下了动作,转身回望,却见张婶正歪着脖子,像是看怪物似的看着自己,嘴张得老大,感觉能塞两个鸡蛋进去。
“张姨?”韩天顺着张婶的方向也歪着头看了回去。
嗯,这下终于能把视线对在一起了。
“你,你是小天?”张婶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