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得县衙大门,孙房平立即悄声问道:“周大夫,你怎地也搅进这衙门里的勾当来了?”
李卯张口道:“这还用说,俺们是来替天行道的。”
周茫道:“这里头的事情一时也说不清,孙班头,眼下还是雁荡山要紧。”
孙房平也曾听得县令胡寻德与逐月宗之间有一些牵扯,眼下周茫虽是忽然出现,但无论他是甚么身份,至少明面上是来帮忙解决雁荡山问题,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量,光看这一点就足够了。
想到这番道理,孙房平便也不再多问甚么,只领着周茫与李卯往东大踏步而去。
马亮才的家就安在河阳县东边的一条后街里,周茫站在一个围着破篱笆的院子前,一眼便将他家看尽了。
院子中央打着一口老井,一根晾着衣物的粗绳,一间黑黢黢的灶房,两间矮矮的瓦房。
孙房平先进了马家院子,抬眼便看到马亮才的老娘,却是一个瘦小婆子,独自坐在灶房前的一把小矮凳上,择着一些青菜叶子。
马婆子一见孙房平,几行泪水顿时滚将下来,接着她又从皱巴巴的嘴巴里倾倒出一套不知与人说了多少遍的絮叨。
孙房平劝道:“马大娘,你莫要慌张,县令相公现派了两位大夫与你家亮才看病,他们正在院子外面等候。”
马婆子慌忙将身上那些菜叶抖落干净了,赶紧说道:“那请老爷们快进来罢!”
李卯在院外听得分明,与周茫笑道:“这孙班头也是瞎做好人,俺们是来查那雁荡山的,他却说成是来给那痴傻小子看病的。”
周茫则夸道:“孙班头这般说来却好,若是说查案,那婆子必心有所虑,咱们问起话来也不方便,只说给她儿子看病,她必是用心配合。”
言罢,周茫与李卯入了院门。
马婆子先是看到前头的周茫,心下疑道:“这大夫怎地这般年轻?”
再看到后面九尺身长,人脸猫相的李卯时,马婆子先是一怔,随后自言自语道:“这夯货便是那人人都说的大狸子?怎地这般肥壮?他也是吃鱼的?”
李卯向前一跳,凑到婆子脸上,叫道:“爷爷吃人!嗷呜!”
被李卯这么一唬,那马婆子口中叫了一声“天爷”,身子随即向后栽倒。
孙房平站得近些,一把扶住马婆子,给她抚了抚后背,顺了顺气,马婆子又缓缓睁开了眼。
周茫喝道:“李卯!马大娘又不曾惹你,怎地拿她作耍!”
李卯拨弄着脑袋,嘿嘿笑道:“这婆子也忒胆小,想必她生的那差役小子也是个没胆的,才被甚么东西唬得痴傻。”
待那马婆子醒了,周茫自是顺着孙房平的话说了来意,马婆子便引着三人去屋里看已经痴傻的马亮才。
只见屋子里的一张木床上,呆坐着一个瘦弱青年,上身裹着一张厚被褥,咧着嘴,正痴痴傻笑,口角拖着一截长涎,身下的铺盖却是湿作一片。
见马亮才又尿湿了铺盖,马婆子顿时怒起,一步上前,朝马亮才脑门便是一个爆栗,口中骂道:“天杀的!又作得好事!累死老娘罢了!”
马亮才却是不躲也不叫,兀自坐着,痴笑着。
李卯笑道:“婆子,他原就痴了,你这般打他脑袋,想是嫌他不够傻。”
听了李卯的话,马婆子虽是个粗卤人,一时却愣住了,又是气恼又是懊悔,两行泪便又滚将下来。
周茫道:“马大娘,这屋子阴暗得紧,通风微弱,不如将马亮才抬去院子里,拿日头晒晒他。”
马婆子有些不信周茫,孙房平道:“今天外面的日头也不甚毒辣,你便将亮才弄到院子里去,好歹晒晒他裤子,也是个道理。”
听罢孙房平的话,那婆子便去拉儿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