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寒夜,红鹤孤飞。
月冷如霜,魔人独坐。
他将魔骨取下,太阳穴处,暗红蛛纹逐渐隐去,眼底残留两道乌黑,二指宽,直直拉到白色的下颌。
后背好像揭走一层皮肉,火辣辣地疼,是仙图在对抗炉鼎中又深一层的魔气。
黑气正在改变着驱魔仙体。
逐渐脆弱的炉鼎随时可能暴变,化魔,或者粉碎。
红鹤仙堕为红鹤魔的消息传遍绝色空每个角落。不等王城出手,前来抢夺《八转图》的魔物和仙人,算上今天下午已是第四十九拨。
不眠不休,跟夺图者打了三个月,未将所有抢夺者置于死地,他觉得这是作为“驱魔人”最后的良知。
这样的良知已经可笑至极。
当他再次仰望天空,日月星辰变了模样,没有原来美丽辽阔了。
它们都是可笑的符号,记录着可笑的、根本没有必要打斗的一天,又一天。
秋去冬来,大雪纷飞。
雪原一望无际,犹如一场不会醒来的梦境。
梦境中,一长点跳跃,是个绿眼长尾巴的小魔物,身后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小魔物扑在地上,就地一滚,化作黑发灰袍的瘦高男子,剑眉长目之间,疲惫,哀伤。
男子呈“大”字躺在雪地里,抓起一把泥雪往嘴里塞。
他很饿,是那种再多食物也填不满的饥饿。
一滴血珠自他眼角滚落,只一滴,没有再多。
擦去血珠滚落的痕迹,拉出一层薄红,他从雪里坐起身来。
被最信任的人夺去记忆,换做别人,该怨该恨该茫然失措。
可是此时此刻,无声雪原之上,是从未有过的寂寥和虚妄。
茫茫天地,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他虽然没有诗人那么深广的心胸,尚未体会真正的自由和空阔,但是至少,天地之间还有一隅供他躲避,不是吗?朱袭明干干自嘲几声,从怀里摸出一只中指高的青玉小瓶。
打开瓶塞,酒香四溢。
喝到月上中天。
他不醉的。
却看到月的双影。
夜风,雪原,孤月。
灰袍人与鹤共舞,与剑共歌,与酒共眠,人的一生,仙的一生,魔的一生……
“谁与我狂醉!”
魔剑红光,飞鹤赤羽。
不动仙身,不动魔心。
非也。
展怀,将那月的重影紧紧抱进怀中。
她冷得很,像冰雪。
“风新。”
“我在。”月影回答。
朱袭明又看了看她。
他没有醉,他确信。
“怎么了?”
他放了她,后退几步:
“快走,别在这……快走。”
“去哪里?”
“离开帝都。”
红鹤往前几步,回首,不解地看着主人。
一瀑飞雪狠狠将朱袭明扑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