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初夏,贵阳,清晨的阳光透过初发的梧桐叶子照进了窗户,我揭开储物架上鱼缸的玻璃盖板,把罩在鱼缸上口部的防虫网小心翼翼的拉开了一个小口子,立马塞进去几只活蹦乱跳的蜜蜂,然后迅速拉好防虫网再盖上了玻璃盖板。我把手上的一次性手套摘掉扔进垃圾桶,洗了个手,做完这一切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我端着茶杯坐在玻璃鱼缸的前面,就着鱼缸里的加温灯那昏黄灯光观察着鱼缸里的动静。
鱼缸里住着的三位特殊住户是我上个星期从贵州黔南一个苗寨带到贵阳的。鱼缸是为了这三位特殊的住户现去花鸟市场买的生态缸。生态缸就是里面不养鱼,种一些苔藓与蕨类植物,加点小溪仿造生态群落的那种玻璃鱼缸。买的时候老板在我的要求下又补种了几棵肾蕨,让缸的下部变得更加阴暗。把这个生态缸运到家安放好后,我就迫不及待的从一个用黑塑料袋罩着的玻璃瓶里把三位特殊的住户倒进了生态缸。这三位特殊的住户是三只小小的蜘蛛,三只蜘蛛都是周身黑的发亮,但八只脚的最末肢节是暗红色,像是穿了四双红色靴子一般。我查了昆虫方面的书籍,没有查到这是具体属于哪个品种的蜘蛛,有可能是培育的变种,我给它们三取名字叫红靴美女。
三只红靴美女是从黔南一个被人下了蛊毒的小男孩身体里捉出来的,机缘巧合,当时我在旁边目睹了那个恶心而恐怖的过程,现在想来都有点头皮发麻的感觉。事情起因是我上个星期去贵州的都匀市出差,就是受都匀市一家国有平台公司的委托,到一个乡镇去考察当地的旅游资源情况,看是否适合作旅游开发。我作为贵州从事景观行业多年的工程师是经常接到这种工作邀请的。我到了都匀市后和平台公司的相关人员汇合,然后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才到达了目的地——一个以茶叶种植为主的乡镇,在这个乡镇里聚居着好几个苗寨。这个乡镇的景观资源是很不错的,特别是苗寨周围茶场的景色很是迷人,知名的“都匀毛尖”就是产自这里。我们当时步行走完资源比较不错的区域后已经是下午。听给我们当向导的一个当地村支书闲聊说村里一个小男孩中了蛊毒,人快不行了,村里派人去很远的一个苗寨请了药师来救。
世人皆传苗族会行巫蛊之术,但真正见过的不多。我是见过几次的,对这个玄乎其神的事情也是知道一些。那天忙完工作已经是傍晚,在我的请求下,村支书带我一起到了小孩子家去看了个稀奇。到了孩子家,只见小男孩6、7岁摸样,脸色惨白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看上去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一名穿着贵州传统苗族服饰的老妇人坐在床边,这名老妇人估计有60多岁的样子,个头不高,额头光光的,用裹头帕把头发包的严严实实,想来这就是请来解蛊的药师了。药师看见我和村支书进门,于是对主人家说解蛊的时候不想让外人看见,意思是想赶我们走。村支书马上介绍我是省城来的专家,是来村里考察的,想来见识一下解蛊。那名老妇人听了村支书这样说才作罢。只见她拿出一根马尾,马尾中间系了一只飞蛾,让小孩子的家人把电灯全部关上,使得屋子里一下子暗了下来,然后把孩子的嘴巴掰开,用手电照着孩子的口腔深处,老妇人拽着马尾两头,把飞蛾放到孩子张开的嘴上拉紧马尾,飞蛾不停的扑腾着翅膀带动绷紧的马尾不停的颤动,不一会就见那孩子的嘴里,慢慢的爬出了一只黑得发亮的小蜘蛛。那蜘蛛一出来就迅速的抱上飞蛾,用屁股的丝线去缠那蛾子。只见老妇人迅速的用两根细细的竹筷轻轻就夹起蜘蛛放进了一只空玻璃瓶里。如法炮制,不一会儿老妇人就从孩子的嘴里钓出了三只蜘蛛。又钓了一会不再有蜘蛛出来,老妇人于是就喂了那孩子一碗黑糊糊的有点像芝麻糊的粘稠汤汁。一碗汤汁下去,大约过了十来分钟,那原本一动不动的孩子突然一个抽筋坐了起来,然后就是不停的呕吐,吐出来许多黑青色的东西,恶臭的不行。
听那老妇人对孩子的父母说,这个孩子被人下了巫蛊,毒蜘蛛通过鼻腔钻进了孩子的肺部,在肺里住了下来,幸好发现的早,晚了毒蜘蛛会在孩子的肺里产卵,那么这个孩子就没得救了。我看得很是恶心,我问那老妇人,给孩子喂的是什么汤汁,老妇人不知道省里来的专家是干嘛的,但看着村支书对我恭恭敬敬,想必是政府当官的,所以也不敢隐瞒,于是回答喂的是癞蛤蟆的内脏打碎的汤,因为癞蛤蟆是克蜘蛛的,当时听的我差一点也和那孩子一起呕吐起来。我向那老妇人要那三只蜘蛛,老妇人开始很犹豫,我说想带回省城研究,老妇人才给了我,说让我千万小心,因为这种蛊毒蜘蛛见人的七窍就钻,最喜欢住在人的肺里面,我答应她会小心对待,于是就这样我把这三只蜘蛛带回了贵阳。
收回思绪,我看着玻璃缸里的蜜蜂没头没脑的在里面乱撞着玻璃缸壁,发出咚咚的撞击声,可能蜜蜂也能感知到危险的存在吧。不一会有两只蜜蜂就被缸里的蜘蛛网给粘住了,然后看见有两只很小的蜘蛛从肾蕨的叶子背面快速的冲上蛛网开始享受起它们的美餐……
这时放在客厅书柜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我起身走出这间房间关上门来到书柜旁拿起手机一看是涂钢炮的电话,我很不情愿的接通了电话:“喂?”
电话那头立刻发出了刺耳的吼叫声:“阿青,你怎么半天不接电话?”
刺耳的高分贝使得我连忙把电话远远的拿离了耳朵,那边接着又大声说道:“喂?喂?喂?阿青,我知道你在听电话的,说话啊!”
我这时才把电话放到耳边说道:“涂钢炮,今天是星期六,一大清早的你打电话过来到底想干什么?”
“嘿嘿,不早了,不早了,我晓得你肯定是起床了的,有个小案子想喊你一起刺激刺激,嘿嘿!”
不等他说完,我立马回道:“没空!”说完我就把电话挂了。
涂钢炮本名涂国斌,贵阳的市公安局刑侦队副队长,40多岁,是个老刑警,但属于只想叫人帮忙干活又不想给报酬的那种不靠谱刑警,所以他每次打我电话我都不爱搭理他。
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不用看,我都知道还是涂钢炮,因为他就是这德性,要找你帮忙办事的时候,不达目的就不停打你电话。我接起电话说道:“涂钢炮,我都给你说了,我没空,今天我有事!不管你什么案子,我都不想陪你去刺激!”
“嘿嘿,阿青,就再帮哥哥一次嘛,这次的这个案子确实很蹊跷,和你的专业有点挂钩,所以就想喊你一起嘛。”
“我今天真的有事,我要去学车!我……”
我还没有讲完话,他就抢着说道“学车?你现在在学驾照?好说好说,你陪我弄案子,你告诉我是哪家驾校,转个头我给你驾校打电话,让你轻松过关。”
“是吗?我今天是去练科二,我科二都考挂两次了,你这个刑警领导真的会帮我给驾校打电话?”
“阿青你小看哥哥了不是,只要不是什么原则问题,哥哥统统都帮你搞定。”
“唉……,好吧什么案子需要我参与,你说吧。”
涂钢炮像是怕我后悔似的马上说道:“我20分钟后到你家楼下,我们见面说。”说完也不等我答话,立刻挂断了电话。
看来这个周末我的休息又泡汤了,涂钢炮确实是个很称职的刑警,干工作很是拼命,就因为一心在工作上顾不了家,所以前年老婆就和他离了婚。我呢是做景观设计的,按理说是和刑警不搭边的,但我受父亲影响从小接触了一些和鬼鬼怪怪、风水堪舆有关的事情。父亲年轻的时候在广西闯荡过十来年,迫于生计,在广西吃起了“码头饭”,就是在车站,码头这些地方倒买倒卖香烟和各种粮票。后来认识了一个同样是吃码头饭叫韦佩洪的广西柳州人,这个人比父亲大十来岁,很是照顾父亲这个小贵州。听父亲说,这个韦佩洪家祖上是紫禁城里给皇家栽花种树管园林的,还是个主管的那种,不过是技术主管,不是行政主管。如果是行政主管那就是太监,就不会有后来的故事了。他家几代人都在皇宫御苑里效力,皇家的园林是有很多讲究的,特别是在风水堪舆,植物的相生相克,对主人的康福运势影响上都有很多门道。通过韦家的几代人不断的知识积累,他曾祖写了一本叫《绿奉斋异闻录》的书,这本书里面记录了韦家这几代人在景观运用上的一些秘法。由于这些秘法太过诡异和阴损,所以都只是在韦家内部流传,并且里面还记录了一些韦家参与修建几处皇陵的内容,所以更是让这部书不敢流传出来。
后来到了1912年,随着清王朝的覆灭,韦佩洪的爷爷这代就带着家人辗转迁到了广西柳州,韦家可能不想被牵连旧事,加之历年的战乱无园林可做,所以也不再从事园林行业,转而变成了广西地地道道的一户小生意人家。而那本《绿奉斋异闻录》也被束之高阁藏了起来。后来韦佩洪的爷爷去世,到了韦佩洪这代,已经对这本书没有了多少概念。父亲认识他的时候,父亲住的离他家不远,那时候父亲爱练习毛笔字,韦佩洪说家里有本老书是毛笔字写的手抄本,拿给父亲当临贴用,于是《绿奉斋异闻录》就被韦佩洪借给了父亲。这本书是用行书小字抄写而成,落款是“山恒居士”,韦佩洪告诉父亲这个“山恒居士”就是他的曾祖父。父亲开始也只是把这本书当成了书法字帖来临摹,可是慢慢临摹了几页后了发现了这部书里写的内容很是奇异和深奥,于是就越发的喜欢上了这本书。那时候韦家已经没有人再做园林,而已经成年当家的韦佩洪为了家人的生计忙于吃着“码头饭”,对这部书的感情仅仅局限于家传的一本破字帖而已,所以就毫不犹豫的主动送给了父亲。就这样这部《绿奉斋异闻录》就成了父亲的收藏之物。后来父亲回到了贵州,多少也受这部书的影响,做起了盆景的行当,一做就是40多年,一直到老年身体行动不便后方才退休。
而我受父亲的影响,初中开始就读过这部《绿奉斋异闻录》,但那时候只是把它当成一本消遣读物,后来我大学选择了园林专业,又才认真的通读了这部奇书。我从中学到了许多亦真亦假、亦虚亦实的奇门要点,有的我已经证实过,有的没有证实,而有的根本就不能理解。也使得我后来把自己从事的工作称呼为“暗黑景观”。因为我平时除了本质工作是接一些园林景观项目的设计来做外,还附带帮人解决一些与景观有关的风水堪舆、巫咒秘术的事情。当然这些都是私下进行的,知道的人并不多。
我换了身休闲衣服下到小区门口环城北路的马路边,等了不到5分钟,就看见远远一辆老款切洛基飞速的驶过来,在我旁边一个急刹停住。驾驶位伸出涂钢炮那寸头短发的脑袋大声的喊道:“阿青,这里。”
我走到车边说道:“涂钢炮,人我出来了,说话算数哈,你给我驾校疏通,就算不让过,起码也让学校关照一下,让我多练练,要不每天一早就去排队,人太多,根本练不了几把。”
“哥哥我是人民警察,说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了?你陪我办完案子,我让驾校安排最好的教练就你一个人一台车练上三天!”
“你不会哄我开心吧,或者是安排单独练了,但是要我自己掏钱?”
涂钢炮大声的说道:“阿青,你小看哥哥了不是,哥哥我是这点小事都办不成的人吗?贵阳这些驾校不都归我们市局的交警支队管吗?”
其实我和涂钢炮认识虽然有几年了,但见面的次数很少,只不过他性格开朗,说话爱逗趣,虽然大我差不多20岁,总是以哥的身份和我开玩笑,所以虽然没有接触几次但大家相处都比较随意。和他上次见面记得不错的话应该已是一年多前了,我坐上切洛基副驾后看见他眼袋很重,满眼都是红血丝,满脸的络腮胡看上去也好几天没有刮了。我一本正经的说道:“怎么,看你这样子又是几天没有回家了吧?”
“是啊,忙了三、四天了,一直没有空回家换身衣服。”
“是因为案子的事情?又遇到什么棘手的案子了?哪家的寡妇又被人偷窥了?还是哪个领导家的宠物狗又跑不见了?”
“偷窥寡妇和宠物狗丢失属于治安案件,归派出所管哈。”明显涂钢炮很不满意我对他工作的定性。
“好吧,那你说说这次的案情,干嘛非要拉上我?”
涂钢炮一边开车,一边把案情简单的向我述说了起来……
在贵阳花溪区的平桥,有一个停业了几年的度假山庄。这个山庄不靠主路,修在半山的林子里,由于停业了一直是锁闭的状态,平时也没有人去那附近,所以已经有点荒废的感觉。三天前的一个中午,花溪区的有几个初中学生逃课,跑到平桥来玩,一路逛到这个山庄的外面。几个学生看见山庄围墙里的几棵枇杷结的很多,并且已经成熟了,看着山庄荒废也没有人管,于是几个小屁孩就翻墙进去摘枇杷。几个小屁孩摘了很多枇杷后本想就翻墙离开,这时其中一个学生就提议去山庄的那些房子里搜搜,看有什么能卖钱的东西没有,弄出来换钱去网吧上网。几个小屁孩本就是不爱学习一天就抽烟上网的那种问题学生,其余几人一听提议就马上附和同意。
山庄里就修了一栋三层楼的楼房和几间单独的小包间房。他们把小包间房都搜了一遍,除了几台烂麻将机,桌椅板凳外,什么都没有。他们于是准备去搜那栋三层楼,但那三层楼大厅的玻璃大门用链条锁锁上的。虽然是没有人住的荒废房子,几个初中生毕竟是半大孩子,不敢直接撬锁或者砸玻璃门。于是他们几个顺着一楼墙壁一个窗户挨着一个窗户的试,看看有漏锁的窗户没有。结果还真被他们找到一个没有锁的窗户,他们几个翻窗进去后,发现是一楼的公共卫生间。接着几个小屁孩大胆地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搜,一楼屋子里的东西都是一些山庄营业时候的床啊被啊、沙发坐凳的,要不就是电视机音响什么的,这些东西小屁孩们都不敢拿,也拿不动。他们一楼搜完都没有搜到什么可拿的东西,然后又到二楼去搜,想着就算搜不到钱,能搜到几瓶白酒拿去便利店低价卖掉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