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头顶出血了。”
“大哥,要不咱报派出所吧。”肿眼泡被眼前急转的阵势吓的六神无主。
“报警?”黑黄牙摇摇头:“警察问起来,就说你们俩打一个,定个双方斗殴,每人再罚好几百?”
“那咋办?这可要死人了!”肿眼泡指指地上直挺挺的刮骨脸。
“没大碍,得亏这小子没用石块,要不这篓子可捅大了,不咋地,一会就能昏过来”
肿眼泡一听报派出所说不定还要罚钱,便不再坚持。兜里的每一分钱都是汗水里捞的,罚钱?那是割身上的肉哩,他相信就是刮骨脸醒过来,一样不会同意的,他的钱同样来的不易。
黑黄牙对这种暴力和血腥有司空见惯的冷静,内心似乎早有了对眼前暴力容忍接受的心理准备。没有表现出过度的惊慌,他这种面对血腥的冷静反而让高加林害怕。
高加林抱起铺盖要走,黑黄牙说:“小子!上哪去?打完人就这么走了?”
高加林停住脚步,却没回答他的提问。
“看你小子出来打工,好像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吧。要不就跟我们一搭里干吧,咋样?算你小子有福,这是我们在这里住的最后一晚。往后天冷了,咱可租好房子了,今黑下就能住进去。条件是不咋好,比这里可强多了。”
高加林还是没说话,迈开大步走了。
“记着,想干就去找我,劳务市场见!”
这次冤家路窄式的遭遇,在无意中逼迫高加林用别人的脑袋当敲门砖,一头撞进了这个有强烈排外情绪的小团体;在这座排外色彩同样浓厚的县城里有了一脚脚立足之地。
人生就是不断地在希望中绝望,在绝望中重生的过程。事情的成功也往往取决于绝望后的再一次努力。于是,深谙此道的高加林又孤独地晃在人力市场上。
历经一轮又一轮筛选,市场吸收完精华,又把他像残渣一样排泄在路边的空地上。热情与耐心被彻底耗尽后,只剩羞愧与身心疲惫。
回吧!看来县城无法接纳自己,他彻底失望了,百无一用的无力感软化了继续在这里谋生的信心。
高加林双目索然满心惆怅,脚高步低地离开了人力市场,就像打了败仗撤下来的伤兵,神情沮丧,辙乱旗靡。
他打定了主意,回家后放弃一切不切实际的清高,心甘情愿做个粗缯大布式的农民,和艾菊花一心一意经营好那一方窑洞里的温馨。自我感觉良好的傲气;怀才不遇的怆然,在经历了这些天实践的检验后,他冷静地认识到:自己不过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普通到甚至不如普通人。当把养家当做责任,心中就升腾起异样的情感,有了小心呵护的欲望。这或许是碰壁后的自我开脱,绝望后与自己的握手言和。于是,回家的日子成了放飞灵魂的节日,回家后的轻松甜蜜已在提前冲淡着当下的苦涩与失望了。
“喂!小子!呆愣啥哩?上车跟我干活去。”
一个粗大嗓门在他身后响起来。
高加林回转身,只见黑黄牙骑一辆破二八自行车停在他身后,他惊诧的目光染上挑衅:“嘴巴放干净点,老子不是小子!”
“小子,我想你出来的目的不是耍二蛋的吧,创二流子可不养家。”黑黄牙下了车,凑到高加林跟前,“我咋看你都不像出苦力的料,倒像个刺头二杆子。”
说完他干笑了两声,递上一支烟并殷勤地给他点上:“兄弟,重新认识一次,我叫周广顺,这片地我待了好几年了,有十多号后生跟我混哩。像你这样耍独杆,不抱团没的钱挣。我今儿下揽下了卸水泥的活,老板催得紧,缺人手,一天十块,干不干?给个痛快话!”
高加林还没吱声,只是狠抽了两口烟,然后把剩下那截烟弹出老远:“我干!走吧!”
周广顺一下子没回过神,这么干脆?这小子!
“呆愣啥哩,走啊!卸水泥去。”高加林冲他晃晃手中的铁锨。
周广顺摸摸后脑:“行!小子,够利索,就喜好这样地。叫啥哩?小子!”
“老子叫高加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