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下脚步,循声走了过去,在一处荆棘丛生之地,发现了掉在洞里的阮乔。
那一年阮乔才九岁,他浑身湿透,洞里已经开始蓄水,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他一边哭一边喊救命。
一看见云映,他便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放松了下来,他瘪着嘴对她哭:“姐姐,快救救我……”
白嫩的脸庞糊了泥水,他不停的攀着泥壁对她道:“好滑,姐姐,我爬不上去,我好害怕。”
“……我要被淹死了。”
云映那一瞬间说不清楚她是什么想法。
天空电闪雷鸣,耳边的雨声盖过了阮乔的哭闹,她冷静的垂眸,看着这个稚嫩的弟弟,她不觉得心疼,也没有半分恻隐之心。
那年她十二岁,在此时,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死了也好。
如果没有阮乔,她将成为父母唯一的孩子,那么阮乔得到的所有偏爱,应该都会转移到她身上来吧。
大雨没有丝毫要停歇的趋势,阮乔的哭闹声拉回了她的思绪。
她看见他身上崭新的衣服,那是娘亲熬了好几个夜给他做的。
相比于偏爱,她好像更不想让娘亲难过。
她还是救了阮乔,那块全是荆棘,旁边还有两棵皂角树,上面全是粗壮的尖刺,所以云映走过去并不轻松,她找了一根树藤,将阮乔拉了上来。
但是才上来,阮乔便脚下不稳,朝旁边摔了过去。那儿正好有一棵皂角树,成片的尖刺像一把把尖刀,阮乔若是就这个力道摔过去,木刺会直接刺穿他的眼睛。
危急时候,云映伸手护住了他的头。
她的手被数十根木刺扎进,一瞬间鲜血淋漓,她抿住唇,用力将手背从那片刺群上收回。
一开始那些伤口只是像窟窿,后来发炎溃烂,伤口愈合,经年累月下,窟窿就成了虫子。
她当时的想法只是,如果她替阮乔挡下,娘亲会欣慰,也会心疼她的吧,她会对她更好。
就像是她与娘亲说话时,一提到弟弟,娘亲的话就会明显变多一样。
后来她猜对了,娘亲果真抱着她哭了,那段时间她享受到了和阮乔一样的待遇。
所以这不是什么她与阮乔姐弟情深的证明,这些伤口象征着她的卑微懦弱。
或许就像云施彦说的一样,这也是她作为可怜人的印记。
云映反手握住赫峥的手,轻声道:“摘果子的时候树枝划的。”
赫峥扫她一眼:“你家那是什么铁树,能给你划成这样。”
云映笑了起来,她低头去舔赫峥的手,动作很慢,柔声道:“大少爷,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赫峥松开了她的手,女人唇色艳红,舌尖柔软,他手背发麻,蹙眉沉声道:“浪什么。”
云映撑着桶壁站起身,水声哗啦,她扶着赫峥的手臂走出去,道:“我好困,要睡了。”
赫峥想去抱她,但云映已经自己赤足走了出去。他犹疑片刻,还是没有跟去,而是就着云映用过的水匆匆冲了下身子便上了榻。
他过去时,云映已经背着他躺下。
赫峥不知道她睡着没有,他心想,莫不是生气了?
她有什么好气的。
但他才躺下,云映便应声翻了个身子,滚到了他怀里,赫峥搂住她,不由心想他果真是想太多,这女人哪那么容易生气。
云映缩在他怀里闭着眼睛,在调整姿势的时候红唇擦过他的下巴。
她的声音带着点模糊的睡意,很轻,轻到听不清楚。
“小遇哥哥。”
“我能这样叫你吗?”
第二天一早,云映起身的时候赫峥已经出府了,她今早睡的比平日都死一些,居然连赫峥起身都没听见。
但她今天心情尚算得好,去苏清芽那儿请安时,还陪她多坐了一会,苏清芽也难得空闲,听说云映不会刺绣,她心血来潮的想教教她。
云映看着竹篮里那块已经绣了一半的“童子采莲”的红肚兜,苏清芽注道:“那是给岚哥儿绣的,他不是快要生辰了吗,我寻思给他做两件衣衫。”
岚哥儿就是那天徐怡风的儿子,长的也算是冰雪可爱。云映总觉得刺绣这事费时又费力,她不想学也是因为这个,在她眼里,给自己绣个什么玩意儿的已经够费事了,还能给旁人绣,这多少是带几分情分的。
看来苏清芽很喜欢这个小孙子。
云映随口道:“岚哥儿看着很懂事,怡风教的真好。”
苏清芽立即道:“那可不是,岚哥儿才五岁,就知道日日来我这请安了,一口一个祖母叫的可真喜人。”
她说起那小孩时眼里是正儿八经的高兴,云映顺势问了句:“您与公公尚还算得上年轻,怎么不要一个孩子呢。”
苏清芽看着很年轻,也就不过三十岁的年纪,而赫阁老应该也才四十出头,他们若是想要个孩子,应当也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