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么了?朕和那位后世之君所言,难道不都是信赖倚重之意吗?”
“可是...可是...那次平台召对后仅两年有余,那位大臣就被、就被千刀万剐了...”
朱厚照愕然,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流出眼泪蹲在地上,笑得捶打自己的大腿,笑得跟那天霸州城外活捉刘六的李天昊杨瀚景一般无二。
“哈哈,哈哈哈,朕还当是怎么回事,原来、原来是你二人怕死?哈哈哈——”
李天昊杨瀚景尴尬的低头摆弄手指,既不好意思多做解释,更不敢叫朱厚照别笑了,只好讪讪站在原地,像两个二百斤的傻子。
好不容易朱厚照笑够了,拍着胸口走到他们面前,郑重道:“你们记住了,朕不是亡国之君,更不会言而无信,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只要你们不负朕,朕终不负你们!”
作为一个皇帝,对臣属这样说话已算是掏心掏肺,李杨二人心头涌起巨大的感动:“臣等记住了!”
“好了,说正经事,朕要托付你们的重任,正是此次霸州平乱。既然史册有证李先生所荐得人,此战的帅印朕就交给陆完,祖制自然也不能违,朕加派谷大用总督军务,以伏羌伯毛锐为陆完的副将,整肃军马,即日出征平叛。”
“陛下圣明!”
“朕还没有说完,你二人随军出征为观察使,那面金牌你们继续带在身上,遇事可便宜决断,上至陆完、谷大用,下至士卒,见金牌都需服从节制。翔宇、兴邦,这一仗无论如何要尽量速决,河北百姓受苛政之苦已久,朕如何忍心让再他们陷入兵祸三年?”
“臣等必尽心竭力,早日平定叛乱!”
“好!你们要记住...”
朱厚照还想进一步叮嘱,一个小太监远远跑来,连声高呼:“万岁爷,万岁爷您快去看看吧,李、李阁老他...昏倒了!”
朱厚照脸色大变,跳起来跑向乾清宫,李天昊杨瀚景也是心中一凛,随后紧紧跟上。
李东阳今年已经六十三岁了,在明代是名副其实的高龄人群,两江一十三省的繁重政务大半压在他的肩上,令这位花甲老人心力交瘁,虽有杨廷和这样的良助,担子也太重了。
尤其是这几天霸州叛乱消息传来,内阁要调兵遣将、筹集粮草、组织轮输转运,事无巨细都需李东阳一一过问,他衰老的身体早已不堪劳累。加上刚才情绪激动谏阻朱厚照,又在冰冷的大殿地面上跪了一个时辰,终于坚持不住,身子一晃,倒下了。
当朱厚照心急火燎跑进大殿,李东阳已在赶来的太医救治下悠悠醒转,看到皇帝去而复返,白须颤动:“请陛、陛下...收回成命。”
朱厚照心疼的蹲在他面前:“李先生,你这是何苦,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朕岂有面目去见先帝?”
“陛下、陛下若不纳谏,老臣、老臣...”
“只要李先生保重身体,朕答应你,那件事,再议。”
李东阳苍白的脸上现出一抹血色,神情大慰:“陛下如此说,老臣、老臣就放心了。”
“李先生,朕适才想过了,此番平叛就依你所奏,由陆完领兵。”
笑容在李东阳的脸上彻底展开了:“陛下...英明啊。”
但他的笑立即被朱厚照接下来的话冻结。
“朕还想了,李先生年迈,身体又多病,朕岂忍你常年操劳国事?不如暂时回乡休养一阵,可好?”
殿上一片沉默,所有人都不说话,静静看着错愕的李东阳,和平静如水的朱厚照。
李东阳吃力的睁大浑浊的双眼,凝视面前这张年轻的面孔。从他尚是一个婴儿时,李东阳就看过他,一转眼二十年匆匆而过,他成长为了一个飞扬跳脱的青年,成长为了大明天下的主宰者,他变了,在自己不知不觉中变了。
变得和过去再也不一样了。
“老臣...谢陛下关怀。”
“李先生不必谢朕,是朕要谢你多年来不辞辛苦的辅佐,从今往后,先生身体康健,便是朕之所愿。”
朱厚照满脸真切的关心,抬起头来扫视人群。
“杨师傅,李先生回乡休养期间,就辛苦你把内阁的担子先担起来吧。”
“臣...遵旨。”
杨廷和脸上,表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