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音盒的乐声响起，小丑推着车，从他身后的黑暗中一步步走上来。江夜明转过身，来人停下了。

他把车向后一推，车身和楼梯碰擦了几下，连带着断断续续的乐声，就这样坠入深渊。而后，他举起双手，摘下头套。

黑色的长发落下，散落在玩偶服上。

她微笑着看着江夜明，少女的声音在空旷的城堡中回响：

“请回吧，江夜明哥哥。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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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叶英的自白，江夜明总算理解了她造梦的动机。

不久之前，她的父亲因病去世。在那之后，母亲梅臻就陷入了一种强迫式的工作状态。她像个机器一样不分昼夜地埋头苦干，对她的成绩有着近乎偏执的要求。昔日的笑容不知所踪，家中压抑的氛围也令叶英难以承受。

“我知道父亲的死给她带来了很大的打击，我也同样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她苦笑着说，“可是大人和孩子或许真的不一样吧，事到如今我已经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母亲的痛苦依然如此强烈地感染着我，每每想起就令我无法呼吸。”

“……你很早熟。”江夜明想起她只有十四岁。

“我也不想。如果能一直做个孩子，谁会用‘成长’来宽慰自己。”她眼神向下，回避了江夜明的视线。

“所以你就为母亲创造了这个梦境，只是想让她和叶引风重逢？”

“对。”她抬眼看向江夜明，“我单纯地希望再见一次她的笑容。曾经父亲能做到的事情，我也一定可以。”

她说的是“一定可以”，眼神却决绝地在说“必须可以”。

“可这一切只是你梦中的幻觉而已。这个梅臻是你的意识虚构出来的，在这儿让她笑了又有什么意义。”江夜明虽然这么说，心中却有一个答案。只是，或许叶英还未曾听说。

很快他就知道这没有意义。叶英不是傻子，如果教团不曾向她做出过承诺，她又怎会心甘情愿留在梦里。

“这只是暂时的。”她说，“等到海水淹没草地，梦境变成现实，母亲就会来到这里。到那时，所有人的梦想都会实现，迎来永恒的自由和幸福。”

“只是现在，我和母亲都不得不在各自的梦中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是的，这就是白日梦教团鼓吹的救赎之日。依照他们描绘的美好蓝图，梦世界终有一天会降临现实，取代它成为人类生活的新世界。

因睡美人症候群而睡着的人，只是先人一步前往了梦世界中一个独立的空间。待到两个世界完全融合，独立空间将会被打破，各自梦中的人们会重逢于崭新的蓝天下。

这种没有丝毫证据佐证的画饼式言论，在江夜明看来实在可笑。退一万步说，即使他们说的是真的，救赎之日什么时候到来，在教团内部也是众说纷纭。梦境之外的身体可不会因为睡着而停止生长，在预言中的那一天来临之前，先想想自己是不是先一步翘了辫子。

但是对于信了这套说法的人，想要说服他们放弃却是难如登天。

“那么外面那些霉菌呢？这也是你构思的‘美好世界’的一部分？”江夜明说着指了指来时的方向。

叶英毫不意外地回答：“那只是一种表现形式，是用我潜意识中的要素拼凑出来的。它的实质是‘海’借由我的梦作为桥梁，流向现实的过程。等它吞没了我的梦境，就会开始同化现实，加速融合的过程。”

“这帮疯子连这都告诉你了，真是铁了心想把你发展成他们的一员。”江夜明挑起眉毛。这句话不止说给叶英听，也是在对话她梦中的那个教徒。

“哈哈，别这么说。桑丘先生人挺好的……时候差不多了，你也在这儿停留够久了。我把你送出去，你再去我母亲的梦里看看吧。还是说，你已经去过了？”她说着抬起右手对准江夜明，手中迸发出明亮的光芒。

等等，母亲的梦？

江夜明想要开口询问她，却有另一个声音先自己一步响起——

“叶英，你在胡闹什么！”

声音自手腕上的发声器中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