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尔颔首，飞船顶端启动了从未使用过的武器，发射出橘黄色的高热射线，储存多年的能源派上了用场。

射线击打在卡尔指定的位置上，没有山崩地裂、没有击穿冰山，收敛了能量输出的射线只是让它缓缓融化、融化——直到融化出一池子的雪水，不多不少，正好两立方。

然后尼尔趁着雪水还未结冰，迅速将刻录好被卡尔老早就命名为“孤独堡垒”建筑模型的艾尔水晶抛入雪水中。

两分钟过去了，无声无息。

卡尔探头眺望：“没反应？”

“它正在被诱发，内核在做剧烈的分子运动，很快就会开始扩展。”几乎是尼尔的尾音刚落下，咔吱咔吱的声音就传来。

很快就变成了轰隆轰隆的声音——艾尔晶石在肉眼可见的迅速变大，从一手可握的大小迅速展开到足球大小，还在继续变大，卡尔眯了眯眼，强烈要求自己的眼睛聚焦在晶石上，能勉强看到晶石像一个不断生长的晶柱体，挣扎着破开躯壳的限制野蛮生长！

微不可察的碎裂声从冰山内部传来，艾尔晶石的扩展已经开始影响到了这座冰山。

卡尔恍神，他似乎听见了冰山内部发出的运动声波。

体内的细胞在欢呼雀跃，一场质变在开始进行。飞船储存室内，被命名为“金乌”的装置，储存能源在极速下降，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无声无息的吞吃它体内的黄太阳能量。

艾尔晶石生长的分子互相撞击的咔吱声甚至盖过了轰隆声，脚下的土地传来一阵一阵的奇怪电磁音，飞船内部传来能源维持飞船悬浮的运作声，尼尔为了投影的维持而数据流动的声音。

声音也在扩展，从飞船到艾尔晶石处，向整个北极扩展而去——卡尔似乎听到了北极遥远的地方，北极熊的吼叫、飞鸟扑动翅膀的唰唰声、鱼儿游动的水波声，更深层次的、这些动物们的呼吸、它们的血液从心脏循环全身又回到心脏的声音、它们的脑电波下达指令粒子传输到身体上的声音——更多更多，还在往北极之外扩展而去！

卡尔听到的嘈杂的人声，诉说着各种各样的语言交杂在一起，衣服互相摩擦、有人粗俗的辱骂另一个人、有人惊恐的尖叫、有人们与人们的打斗、有婴儿的啼哭、有女人的安慰、有男人的怒吼……还有他们的心跳、他们的的脑电波音、他们分子运动的声音。

……然后卡尔听到风在呼呼作响、云在互相交缠、遥远的地方在下雨、遥远的地方在打雷、遥远的地方有泥石流滚滚落下、一场小地震在发生、一颗植物的麦芽破土而出——是地球发出的声音。

……然后是地球之外、太阳发出的声音、火星的声音、木星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够了！够了！！

“啊！！”卡尔捂着耳朵惨叫着，瘫倒在地，毫无作用的阻拦无法被阻止的、越来越多的声音涌入脑海，被迫接收着大量信息。

“卡尔！！主人！！！”尼尔焦急的关闭了飞船，并再次启动了最高防御和医疗模式。投影消失，尼尔把更多的运算用来分析卡尔的状态。

身体毫无损伤、心率过高、脑部活动过载、细胞激增、储存在身体里的能量在开始质变……尼尔瞬间就想起了卡尔让他记录的剧情，开始将婴儿室墙壁变动为隔音材质，毫无作用——他们从未离开过北极，怎么会拥有属于地球的铅？！

“卡尔！集中注意力！听我说！”尼尔加大自己的音量，试图让卡尔从众多的声海中找到他。

“集中注意力！慢慢收回你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心跳上！这是您让我记录的剧情！还记得吗！您能听到我吗！！”

卡尔虚弱的趴在婴儿室的软垫上，“记、记得，我在努力……”

卡尔仿佛站在声海之中，每一滴海水都在迫不及待的接触他，游动到他身边，热情如火，卡尔就像一场疯狂宴会中的主角，被所有的声音青睐着——而卡尔此时却要抽身离去，这些声音在恋恋不舍的挽留他，毫无保留的向他开放一切，诱惑着他留下。

而卡尔还是无情的从声海中抽离，从星球的交响乐中离去、从大自然的交舞中剥离、从嘈杂的人声与各种运动声离去，最后是北极内各个动物的声音、冰山的波动、尼尔数据疯狂窜动的声音……

最终回归到自己身上，卡尔深呼吸，他的心脏在健康的扑通扑通，细胞因为进化而在他体内狂欢的流动，最后只听到呼吸声了——世界安静了。

卡尔起身，揉了揉耳朵，低头看到了自己的骨头和血管，分子在运动。抬头看去，艾尔晶石还在继续扩展，视线穿透了冰山的阻拦看到更遥远的地方，捕捉到了一只在拔腿狂跳的北极兔，后面跟着它的伙伴们。

转身，卡尔穿透了飞船，看到飞船底部存储的能源水晶整整齐齐的码列着，看起来还足够他们省吃俭用的使用两年，然后看到了飞船最核心处——红色的水晶与其他水晶没什么不同，但它内部的结构回路就像规律严谨的丰巢，充满规律和秩序的美感，一股光亮被中枢传达，是尼尔的逻辑矩阵在分析的脉动——确实是一个机械生命，没有灵魂的智能AI。

“您还好吗？卡尔！您吓到我了！”

但是数据在毫无波动的运输着，光点与光点交互，传达着情绪模拟、分析下一步命令——卡尔甚至能看到尼尔下一句话是什么。

“我很好，你很漂亮尼尔，你是美丽的红色。”

因为您喜欢红色。

“因为您喜欢红色。”

我本体与其他存储水晶是一样的，您想看吗？

“我本体与其他存储水晶是一样的，您想看吗？”

他真的是一个机械，就只是一个机械，一个能被预判到下一步的机械生命，不存在灵魂的AI，那些所有的情绪都只是矩阵碰撞的模拟罢了。

卡尔看见了矩阵的交列，看见了光子的传递，幼嫩的脸上有些茫然又难过：“保持这样就很好，红色的你很漂亮……你就是独一无二的尼尔。”

如您所愿。

“如您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