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样的红柳,铁锈红的浅草甸,银白色的碱滩,车子晃过的一切让刘竹影兴奋不已。
西边天空,让夕阳映红了。昏红的天空显得安详平和。夕阳不知躲哪儿去了,看得见的只是它的余晖,整个沙荒地都罩在它柔和的光辉里。
前方,大片青翠林梢浴着红光,绿雾绿涛似的,在余晖下起伏翻卷。
“看呐,甘蔗林!这里也有我们四川的甘蔗!”刘竹影大叫,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那是芦苇。”驾驶室里的黑头发嘿嘿笑道。
“芦苇?我们那儿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粗、这样高的芦苇!三年前我第一次路过这里时,还以为是包谷杆或者高粱杆呢!”曹教师笑道。
“焉耆以蒙古马出名,可我觉得他还有一大特产,那就是芦苇。这样的芦苇,就是在南方也很少见。我第一次路过焉耆,看到这片青纱帐时,还以为是青包谷林!”黑头发笑道。
第二夜,刘竹影米翠她们在库车住下了。
库车,这个古老的边疆名城,唐朝时期叫龟兹,其特产——库车杏干,名震全疆。主街两旁,绵延着低矮的店铺、饭馆,偶尔也有几幢二层的灰楼。广播里,传来节奏明快好听的《玛依拉》。街上,绾着各色方巾,穿花布裙、长筒袜的姑娘、洋杠子,几乎人人都有一双明亮的黄褐色眼睛、拖到臀部的长辫,辫梢不扎头绳,自然地散着。常有八九岁的男孩,赤脚赶着满载麦草的大木轱辘牛车,“亚里亚、亚里亚”地碾过小街,于是街上留下了新麦杆、稀牛粪,还混合着羊膻味儿。街上,很少见汉人。
刘竹影感觉,库车比轮台要好些,但,比不上头天晚上住的库尔勒。
吃过晚饭,麻脸、一个红酒糟鼻子的陌生司机、米翠、曹教师,围坐在男同志宿舍的两张靠门床上甩老K。米翠还不大会,瞧,这回又轮到她洗牌了,把牌弄得“稀里哗啦”地乱响,有几张还飞到了地上。
刘竹影静静地依着招待所门前那棵晚风里“哗哗”作响的钻天杨,呆呆地望着昏红的西天。
“喂——”,伴随着“扑嗵扑嗵”的脚步声,瘦高的黑头发已到眼前了,“明天去阿克苏的车,我已经找好了。”这里夏天的傍晚很凉快,可他鼻尖上却渗出了汗珠。
她似乎惊了一下,望着他那头自然微卷黑波似的乌发,心想,这头发要长在自己头上,就好了,再没人会叫她黄毛丫头了!
她定了定神,微笑:“大恩不言谢!那些客套话,我也不说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虽然,听小米叫你刘姐。”
“刘竹影。”
“怪好听的,哪两个字?”他那红黑脸上,显出孩子般的好奇。
“竹子的竹,影子的影。我爸起的名。”
“哈,怪浪漫,怪有诗意的!这么说,你爸,还挺有文化嘞!”
“我爸,解放前在遂宁县城里给县长当过秘书。解放后,在县中学当教书先生。我家在县城边上的一个公社里。去县城的路上,有一条河。五八年那年春天,河水大涨。一次,天快黑时,我爸和几个学生乘渡船回家。结果,船翻了,就我爸一个人给救活了。那以后,我爸神志不行了,一直呆屋里…”刘竹影目视前方,淡淡说道。
“我,是一个XJ土白坎…”,他低沉的声音音,听起来有点沙哑,但,她觉得很好听。她知道了,他爷爷那一代就从山东跑到这口外了,口里已经没啥人。他家,就在库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