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大乐
终于,萧梦迪从场部医院回到了阔别40天的连队,太开心啦!
哈哈!又可以坐在教室里读书,又可以和小伙伴们在操场疯玩。又可以放学后和刘文格、高萍她们一起去大公路后面的沙枣林里打苦苦草,一筐筐苦苦草有时送到连里的猪圈,教室墙上自己的名字上面就可以多一面面纸做的小红旗了;有时,这一筐筐苦苦草带回自家,苦苦草剁碎掺点包谷面或剩饭,就是自家鸡们的上好饭菜了。
令她开心的是,在她奋起直追,每晚11点半连队电灯停电后她点起微弱的煤油灯,只差头悬梁锥刺股,总之,一番勇猛拼杀下,她的期末考试成绩:语文98分,与张英姿并列第一;算术68分,倒数第几。语文考得出乎意料的好,算术成绩,她心里有点难受。如果,不病那么久,她的算术成绩也应该90多分的!她的算术成绩,平时在班里,也仅次于白文格、张英姿。不过,这68分,也比刘文格、张军、詹五一强了。詹五一的算术成绩,才61分。
哈哈,好歹,不用留级啦!
当然,她最开心的,还是一到礼拜天,又可以和刘文格、高萍她们成群结队地,到处看电影了。
连队的孩子们最快乐最盼望的,莫过于:吃肉、过年、看电影。
过年,一年,只有一回。过年,又能敞开肚皮吃几顿肉,又能疯玩,自然,是最快乐的。可惜,一年,只一回。
吃肉、看电影,好歹在一年里,比过年的次数多,带给孩子们的快乐,也就比过年,少不了多少。
肉,每个职工每月有半公斤的定量。每到分肉,都争着抢着要肥膘,谁要是分到瘦的了,都不会高兴,厉害点的,还会找司务长吵着换肥的,肥肉好炼油吃啊!每人每月250克棉籽油,肚里能有几颗油珠珠?除了四五月份时,每家偶尔能分半只一只春羔,美美吃回红焖羊羔肉外,真正能称得上吃肉的,只有过年了。春节时,大肉羊肉加一起,每个职工能分个五六公斤,孩子们终于好敞开肚皮,山吃海吃他几天!也有吃得省的,六七月间,屋顶角还挂一块皱巴巴的肉干,不用拿下来,也闻得见那一股股外溢的特殊的臭味儿;终于下决心取下来准备下锅时,已是小蛆蠕动肉变色!不过,没关系,据说,生蛆肉,最补人!尽管,味儿特别点。
连队的孩子们,嘴巴似乎特别馋。又甜又香的沙枣,是塔里木孩子最喜欢的零食。浓香略甜微苦的洋槐花,他们也能一把把的吃。
一次,萧梦迪在拔酸甜紫红的桑子时,右大拇指手被枝头的黄蜂蛰了一下,尖叫着从一人多高的桑树上摔下来,从此再不敢爬树。
像白文格、江宝、詹五一、米嘎嘎,还有梦桑、詹西花,那些最淘气的孩子,敢吃蜻蜓肉敢喝活蜂蜜!
只需去掉蜻蜓的头、翅膀,把细长的身子往嘴里一丢,就“嘎吱”得很香了;抓到一只蜜蜂,用细棍按着它的身体,小心拉出它屁股上的刺,在它肥胖的肚皮上一压,在蜜蜂“嗡嗡”的哀鸣中一鼓细细的蜜就射进了嘴里。
詹五一、米嘎嘎、塔里他们男孩子,常到老胡杨边上的房檐下掏麻雀,连毛活生生地包在白菜叶里,扔到火堆里烧,吃得满嘴黑黢黢的;掏到麻雀蛋,把蛋壳一捏,嘴一伸,粘糊糊的蛋液就滑进喉咙了。
有一回,塔里掏到的麻雀崽,装了一铁皮罐头盒,一只只小麻雀,光着肉红兮兮的身子,紧闭着小眼睛,张着黄嫩嫩的尖嘴子,“唧唧”地瞎扑棱着,梦迪抽着冷气,看见妈妈把它们倒在切草板上,一阵猛剁,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大滩血糊糊的肉浆,掺在苦苦草里喂鸡。
吃饭、干活、睡觉,睡觉、干活、吃饭,连队的生活,几乎天天如此。
礼拜天休息时,去四公里外的场部露天电影院看回电影,平淡的日子才有点滋味。
老职工还时常拉家带口,背上驮着,手里牵着,脖子上骑着的,欢天喜地的,汇入各连队奔向三棵树场部的人流。
每个连队那一月一场的电影,是没法让人们过瘾的。看场电影,就跟过年似的。
场部嘛,毕竟是场部,一个场部相当于口里一个县的规模。三棵树场部唯一的电影院,虽然是个露天电影院,但,好歹每隔一晚,就放一场电影,礼拜天晚上,更是绝对有电影。放来放去就那么十来部片子,可人们的兴致还是不减。
场部的人,常常自己扛长凳、端椅子的,沾点近水楼台之便。
各连队的人,则只有席地而坐、而站、而蹲。
每逢天气渐暖,场部晚上有电影之时,特别是礼拜天晚上有电影时,各连队通往三棵树场部的一条条大公路上,便是一番歌声飞扬、人声鼎沸的景象。
场里放电影的一来连队,人、车还没见,只要一听那大公路上由远而近、熟悉的马达“突突”声,连队就沸腾了。
“来电影喽!来电影喽!”不管大人还是孩子,一个个都喜形于色,有的翘首眺望,有的奔走相告。更有那脑瓜转得快的,早奔回家,搬起长凳子、椅子,左右胳肢窝各夹一个,头上还套一个,急急忙忙奔向连队俱乐部西北角那棵老胡杨下,也就是伙房对面的那排平房,最边上一间房墙比别处高出三分之一,而且,用石灰刷得雪雪白,那便是连队的天然幕布了。不过,遇到刮风下雪,就得进俱乐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