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快乐的饭桌上

“石榴花呀开红花，

华主席来过我的家，

给俺们挑水扫屋院，

还帮奶奶抱娃娃呀…”

小塔里唱着歌，两手捂着衣服口袋，蹦蹦跳跳进了屋，兴高采烈地叫道：“妈，看我这有啥？”没等妈妈说，便扯着两个口袋，“看，一袋袋沙枣，一袋袋糖萝卜干！”

“小坏蛋，又到三号羊圈去了？我儿子还晓得回家呀？梦桑、还有小四呢？”刘竹影一把拉过儿子，拽下门背后的毛巾，擦了几下那张花里古稀的小脸蛋，“没见天阴了么？说不定啥时候雨就来了！”

“知——道，要不是看着快下雨，我能现在回来？”塔里颇为老成地拖长声，“梦桑小四詹五一彪彪他们都还在后面呢！妈，红红她爸今天还给我们讲了个故事，可好听了！是周扒皮半夜钻进鸡窝学鸡叫的故事！妈，你吃块，可甜了！我们两个手抓着一把把羊粪蛋，帮红红家往菜地里撒羊粪蛋，手都撒酸了！糖萝卜干，是古丽阿姨给的！大沙枣，是红红给的。”小塔里说着，摸出一片灰白的皱巴巴的糖萝卜干，往妈妈嘴里塞。

“噫——，小脏爪子！抓了羊粪蛋的手，洗都不洗一下，又抓吃的！”刘竹影偏了下头嗔着，还是笑纳了。

“来，儿子，这里也来一块…”饭桌边坐着的萧长元嬉笑着，指着自己满口黄牙的大嘴。

塔里赶忙奔过去，给爸爸嘴里喂了一块。

“爸，糊糊好了，快来端锅！”凉棚里传来萧梦迪的声音。

萧长元答应一声，香甜地嚼着糖萝卜干，出了门。

刘竹影吩咐塔里去洗手准备吃晚饭，自己摆好了碗筷。

“嗵——”地一声门开了，梦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用胳膊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有点记性没有？又用脚开门！你看你，哪有一点丫头的样子！叫外人见了，还以为我家里没家教！不指望你像梦迪一样给家里干点活，你也该向她学得规矩点嘛！她也才比你大一岁多点，差别哪们就那么大！”刘竹影放下抹布，转过身沉下脸。

“哎呀，雨下来了，人家急忘了嘛！累死了，累死了！”梦桑一屁股坐在长凳上直喘气，一脸满不在乎，“妈，萧梦迪也不是啥好人！你忘了，我三岁那年，嘴巴干的时候，她把自己撒的尿骗我说是茶水给我喝？！幸亏我不傻，只喝了两口就觉得味道不对！”

“几辈子的事了，你还在提？自从那次我打过她以后，她再没干过坏事再没不听话过！”

“哼，你以为你平时骂她时，她没吭过气，那是装乖！背地里，她可没少嘀咕过！”

“哈哈！”刘竹影冷笑，“只要她当面不跟我顶嘴，背地里嘀咕没让我听到就行！你要做到她那样，我就谢天谢地了！对了，”她突然想起，“小四呢，哪们没看到小四？”

“萧梦迪接她去了！”

正说着，“妈——，开开门！”小梦晨娇滴滴的声音，飘进来了。

冷风裹着雨丝进了门，“下来，还想舒服呀！”上身只穿件小褂，头发脸上湿淋淋的萧梦迪蹲下身，放下妹妹，揭下盖在妹妹头上身上的衣服。

“该吃饭了，就回来了！小四，你也学会了一抢！你妈妈一天三抢：抢吃饭，抢洗澡，抢睡觉！”

“饭都不晓得抢着吃，那不成了瓜娃子？！”梦晨滑下大姐的肩背，摇晃着一双可爱的小鬏鬏，奶声奶气地用川腔一本正经地说。

“活该！你自讨没趣。我一天三抢？！你哪顿饭吃得比我少？！你自己不讲卫生，几天洗过一回脚？！几个月洗过一回澡？！孩子的衣服鞋子，你做的？！有几晚上你睡得比我晚？！”妈妈一串连珠炮。

“好了，好了，别吵了！肚肚饿死了！”儿子的话比圣旨还灵，爸爸本来要顶回去的嘴闭上了。很快，全家人围在了浅黄色油漆掉得快辨不出颜色的小圆饭桌边。

“哈，皮牙子炒鸡蛋！”塔里大叫着，从小盘里挑了一大夹，塞得小嘴里鼓囊囊的。

“今天是礼拜天嘛！”妈妈说着，挑了一筷子喂给梦晨，抬头见梦迪只挑大盘里的凉拌灰灰菜吃，便招呼，“梦迪，你也吃点蛋。在自己家，怎么还像客人一样要人劝？”

“嗯，妈，我晓得。”梦迪嘴里应着，挑了点皮牙子吃。

“妈，你咋不劝我呢？”梦桑咂着油亮的小嘴，有点不高兴。

“你，还用得着别人劝？真有要别人劝你那一天，恐怕太阳都要从西边出来了！”

饭桌上，顿时，笑声一片。

饭桌的上方，正墙正中是一张新的白底边穿灰制服的毛主席画像。

前年，也就是1975年秋，三棵树水稻亩产达到215.7公斤，创建场以来最高水平。人们口粮里的大米，比从前多了2公斤，全场人民乐开怀。

妈妈去场部百货商店扯花布时，专门去新华书店，新买了张毛主席的画像。

而且，那年，连队每年的第二次剪羊毛时节，连里给每家分的秋羔，难得由半只，变成了一只！

那是九月初的一个傍晚，萧家分到一只三个月大的秋羊羔。妈妈煮了整整一大铁锅，每坨肉都有她的小拳头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