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雪青色的肉
“离不开、离不开,是离不开娃娃她妈!”徐福气连连赔笑。
“你既然离不得人家,就好生一点对待人家嘛!想不离婚、想她继续给你操持这个家,那还不给她道个歉,对这么些年来你对她的亏待虐待,道个歉?!”
“对不起,对不起,娃她娘,俺这些年手太重,手太欠了!俺保证,从今往后,再不动你一根指头!”徐福气连忙转身,面对一旁红着眼睛,抽抽搭搭的老婆,双手作揖,赔笑,“俺这两只手再打你,你给俺剁了!”
刘西枝千想万想,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一天!眼泪,在脸上淌成了河。
“刘西枝,莫哭了。只要徐福气肯改正毛病,你还是给他一次机会!你不用怕,下次他再用指头戳你一下,你马上来找我,我们直接去群工科!”刘竹影拍拍“嘤嘤呜呜”着的刘西枝肩头,和蔼笑道,“再说,你也不是没有一点不是的地方,你的毛病也要改呀!屋子里,就该收拾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你又不用敲钟按点上班,有的是时间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香喷喷的!不说是为男的面子,自己身上干净点,心里也舒服嘛!太脏了,是要得病的。”
这以后,刘西枝把家里收拾齐整干净了一些,她挨的打少了。再者,她的两个孩子也都上学了,她要恢复自己在孩子们心中的威信,否则,那一男一女两个娃娃都不服她管教,听不进她的话。
自然,刘西枝去刘竹影家的次数少了。尽管,男人有时仍忘不了打人的嗜好,她仍是很感激刘竹影的。跟他离婚吧,她今后的着落在哪?
回四川吧?她觉得,没脸见人。
刘西枝家,是八大队也就是从前刘庄的最大的地主。刘家有二十多口人,她兄弟姐妹七个,上面四个哥哥、两个姐姐,刘西枝是老小。用刘竹影的话,刘西枝家才是真正的大地主。全大队一半的土地,都曾是她家的。解放后,刘西枝家的土地大多数充公了。刘家也和队里的其他每户人家一样,按人口,每人分得八分地。
解放后,上面成家的哥哥姐姐,就分门立户了。她跟着爹妈,和四哥,也就是从前爹妈最宠爱的最小的哥哥一家子过活。小哥还可以,爹妈五十多了,年纪大了,再说,从前哪里劳动过?在地里干不动活路了。她年纪小,也干不了农活。
家里分的6亩4分地,耕地、播种、锄草、收割,几乎都是小哥小嫂在干。
放学后,和爹妈帮着带三个小侄子、侄女,打猪草喂猪,烧饭。就这样,四嫂的脸,一天到晚都是阴沉沉的。爹妈在嫂子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何况她。
幸亏,后来成立了人民公社,家里分的地,重新集中到了生产队。四哥四嫂在生产队干农活,轻松不少。四嫂的脸子,才稍微好看点。
她才读完初一,四嫂就说啥不让读书了,嫌她在家里吃白饭,说她有手有脚,个子比自己还高,早该出去自己挣饭吃了!
她没办法,只得放下书包,扛起锄头,去大田里做活路了。她从小没干过活,手脚又慢,在六小队那帮女社员中,每年挣的工分都是最少的。她在家里,自然是没啥地位。就像四嫂瞪起眼嘴上常骂她的那样“你个瓜婆娘,又笨又懒!懒得烧虱子吃,笨得像猪!住个啥子都不利齐!不中用!没球用!一天到晚就晓得窝在家里当夹生鳖!”
她在家时,哥哥嫂嫂对她就横竖看不顺眼!这个子样回去,嫂嫂非把她撵出来不可!
再说,不管咋样,在野麻湖,自己还能吃上饱饭!自己辛苦点,打猪草,喂着猪,还有肉吃,还能卖几个钱。在四川家里,她只能受气、干饿。
她有时也恨自己,男人对她再狠,她都不敢死!
她不是不想死,实在是,没办法死!
想死,死不成!
一次,她带着满身伤痕,跳进家门前不远的一条大渠,夜里水冰凉,她在齐肩深的水里蹲了十几分钟,那滋味太难受了!她,不想死了!
她浑身发抖,水淋淋地爬上岸,悄悄溜回家。男人睡得呼呼生风,两个孩子惊恐地望着她。她麻利地擦净身子,穿上干衣服,小老鼠一般窜上床,悄悄躺在男人身边。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不怎么恨自己的男人了。虽然,他作践她,那是她命苦!
可她,恨死了她的介绍人刘寒云!刘寒云是她一个生产队的,比她大五岁,家里是贫农,本来是六小队里最穷的人家。可是,自从62年,刘寒云跟着别人跑XJ,从六小队跑到野麻湖后,嫁了一个陕西蓝田的人,每年都要往家里寄回一二百块钱!刘寒云家,一下子抖起来了!多少人眼红啊!
66年春节时,刘寒云携夫带子,衣锦还乡,轰动了整个六小队!
刘西枝悄悄找到刘寒云,说啥也要她把自己带到走!禁不住她的软磨硬泡,那年,刘寒云把她从六小队带到了野麻湖。
只是,她来晚了几个月。66年以后,口里来的女的,如果嫁的不是上海人,上不了户口,也没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