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萍双手护着她的碗,迎头仰视着比自己高两个头、瘦黑脸涨得通红的贾灵强,毫无惧色,据理力争:“谁先来谁占!就不准你欺负人!”
推来拉去几个回合,脸上挂不住的贾灵强扬起手要打高萍,高萍把扎着两个小鬏鬏的头拱到到他胸前,“你打,你打!有种,你照着老子这里!”
贾灵强只得悻悻作罢,把自己的馍馍挤到炉圈边上的饭盆、馍馍堆里了。
而萧梦迪,一声没吭,一动不动,就像和自己一点没关系。
她表面平静,其实,心如刀绞。她想冲上去,帮高萍吵!可是,她的嘴巴像贴了胶布,她的脚就像钉在了地上,她的屁股就像被胶水粘在了板凳上!
她,恨死自己了!
她恨自己胆小怕事!恨自己当老好人,自己的事,都不敢争!同时,也特别佩服高萍的见义勇为、敢作敢当。
当时,她就在心里暗暗下决心:这次,就算了!下次再有这种事,自己一定要像高萍一样,勇敢地,站出来!
初一时,高萍留级了。但,礼拜天一有空,高萍就跑萧家来,她们依然像从前一样,有说不完的话。
刘文格、刘小梅两姐妹,更是常常在萧家玩得忘了自己姓啥?文格的大妹刘小梅,比梦桑大三个多月,和梦桑一个班。
白天疯不够!晚上,文格姐妹还舍不得回自己家。
初一时,刘文格留了一级,不和萧梦迪一个班了,上学、放学常常不能走在一起了,但,平时两人在路上,甚至厕所里碰到,还是很亲热的,总有说不完的话。礼拜天,文格还时常来萧家找她玩。
因为早早放了寒假,梦迪的父母又不在家,文格姐妹除了中饭、晚饭,回自己家吃,有时,甚至端上饭碗,就往萧家跑。
刘家姐妹俩,几乎白天黑夜,天天夜夜,在萧家。
晚上,她们四个躺在大床上。梦迪和文格睡一头,梦桑和小梅睡一头,常常疯到半夜才肯睡。
一天,昏黄的灯下,萧梦迪嫌刘文格的“文格”两字太生硬,字面上不好看,不像丫头的名字,就苦思冥想地,给刘文格改字不改音。
她坐在浅黄油漆几乎掉光的小圆桌前,在半张空作业本纸上划拉了半夜,最后,敲定了两字“雯珞”!取意《红楼梦》里的晴雯、黛玉,把刘文格乐得合不拢嘴!立马在自己的寒假作业本上,将刘文格中的“文格”两字替换上了“雯珞”。
没几天,萧梦迪查字典,发现“珞”不念“格”的音,于是,思索一番,又给刘文格改成了“雯鸽”、“玟格”!
改来改去,最后,她觉得还是“文格”最自然合适。刘文格也觉得,有道理。
于是,刘文格的语文、数学两本寒假作业本封面上,又相继用纯蓝墨水把“雯鸽”、“玟格”,涂成了两个蓝色小墨团。
折腾半天,刘文格,还是,刘文格。
两条粗黑大辫子、鹅蛋脸、杏仁眼、小嘴、秀挺鼻子的刘文格,脸型、眉眼有点像演过电影《从奴隶到将军》里的女主角索玛,演过《双枪黄英姑》中的女主角黄英姑的漂亮电影明星张金玲!
在梦迪眼里,刘文格甚至比张金玲,还漂亮点!就是靠近右颧骨的地方,有指肚大的一小片白癣,一到春天,文格就说痒。
梦迪自己的鼻梁,虽然不能说是塌鼻梁,但,不高、不够秀挺。她特别眼红文格的鼻子。文格说,听她妈八个馍馍说,经常揪鼻梁,鼻梁就能变高。
结果,每晚睡前,她都央求文格帮自己,揪鼻梁。
于是,她平躺闭眼,文格侧躺,一开始用右手的食指和拇指轻轻地往上帮她揪鼻梁。揪着,揪着,她文格的右手就酸麻了,就换成左手,继续揪。有时,她都迷迷糊糊了,还不忘咕哝一声“揪重一点!”或“别停下!”文格揪着,揪着,梦迪就进入梦乡了。没多久,文格自己也两眼迷离了。
只可惜,文格只帮她揪了一个多月的鼻梁,直到她的父母带着弟弟妹妹回到连队,她们没日没夜疯玩的好时光终于到头!
萧梦迪从镜子里左看右看,自己的鼻梁,好像也没太大变化。
虽然,她的鼻梁没变高,文格在初一、初二连留两级,两人不在一个班一个年级了,她还是很喜欢一有空,就和文格在一起玩。
文格比她小两个月,却比她高半个头,家是河南的,是她童年少年时最好的小伙伴。
从上预备班时,她俩就特别好。文格常从家里偷出糖萝卜干、瓜子、拳头般的牛肉给她吃。她在连队吃过唯一的一小块二指宽的米黄色豆腐干,是她人生中吃的第一块豆腐干,也是她离开塔里木上大学之前吃过的唯一的一块豆腐干。那是文格悄悄从家里拿出来的,说是他爸爸去阿克苏开会时,带回来的。那豆腐干嚼起来,嘴里有淡淡的肉香味儿,而且,有点像塑料那样的弹性,简直是太好吃了。
以后,萧梦迪再也没吃到过那种味道,那种口感的豆腐干。那样好吃的豆腐干,她再也没找到过,再也没吃到过。
虽然,两人还在三中上学,但,毕竟不在同一个年级,更不在同一个班,放学时间不一样,平时很少见面了。
这一个多月疯玩、揪鼻梁的时光,是萧梦迪在金子般的童年少年时代,最快乐的日子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