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号机中,由于系统的损坏,涂冀无法收到任何来自其他航机的信号,他唯一能获取信息的途径就是通过观察窗口直接目测外面的境况。
但是,那太远了,他完全看不到任何其他深航机的身影。
等待就是他能够做的最好的选择。
此时距祁思夜离开过去了半个小时,水填满了主舱,机舱中的电力很快无法供应,所有灯光一应熄灭。
幽暗的舱中,苏央穿着深航服安静的漂在中间位置,她还在沉睡。
涂冀趴在观察窗口的一侧凝望着外面。
他察觉到,头罩中氧气的浓度比之标准值下降了一半,而且,还在持续降低中。
氧气装置会在低于安全值后降低浓度以延长使用时间,这表明他们的氧气只够维持半个小时。在刻意减少使用的情况下,还能延长这个时限。
所以涂冀特意拧紧了一些自己深航服上的阀口,整个人则浮于观察口处。他尽量使自己不再活动,只进行轻微的呼吸。
缺氧会造成大脑的意识模糊,每一个时间段后,他都会控制不住的张开嘴呼吸几次。
他不知道这样能不能控制消耗,但难受的身体告诉他,自己的氧气摄入是走低的。
他开始努力思考一些事情,使自己不至于陷入昏睡。比如他后悔着,自己不该把这里的消息发送出去。即使那其实是经过了徐威的默认。
但是如果他本来就没有那样的想法,也就没有这个默认了,也不会发生现在这样的事情。
他无法原谅自己的行为将苏央置于危险之中,甚至很快就会害死他。
祁思夜很相信自己,以至于他最初提醒自己要注意苏央。涂冀觉得他辜负了祁思夜的信任。
按照的苏央的说法,自己也算的是祁思夜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他在玉诞之外,没有几个相熟的人,而恰是自己,毁灭了他对外部世界的美好向往。
想到徐威,涂冀不忍。
那次军事行动并非出自他的主意,他也只是被迫到前线指挥。他后来的种种行为,也表明了他对此无法拒绝,并深深悔恨着。
涂冀知道自己即使清楚一切也没有办法放下心中的成见。
深航服下,他的眼袋低垂,染上了深深的愁色。双目十分黯淡,眼眶几乎闭合。
他的视线里,只有弥漫在一切地方的水的影子。在遥远的空中,高处,那儿波涛微微,浮光沉沉。
为什么人,只要有一次的错误,一生就都要在悔恨中痛苦的度过?
他悄悄问了自己这样一个问题。
以他短暂的人生经历来看,这个问题暂时不会有答案。
其实连那些白发垂矣的老者,智者,也不一定能够给出一个回答。越是在意这件事情,就越是得不到他想要的。
涂冀回过头来,他看了一眼苏央,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将深航机中储存的氧气全部冲入了苏央深航服中的储氧装置,这足够让她使用一个小时有余。
这样做之后,他也安静的任由身体在水中舒展,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死去。
遗憾的是,他没有死在自己的舱室中。他的储物箱里,有着他曾珍视的东西,来自他原本的家庭。
出发前,他就没有想过再回去,所以他把所有东西都带上了。现在想来,这也是一个让他暴露的原因。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时刻,涂冀咆哮起来,试图给自己振作胆量,但很快他又沉默了。
远离观察口的位置,无尽的黑暗弥漫着,让每一个声音都变得十分苍白。
涂冀感到特别寒冷,他蜷缩成一团。
他开始哭泣着,边哭边呢喃道:“我好想在草地上晒晒太阳,好想和爸爸妈妈坐在一起,好想再看一看朋友们,他们都死了,还有好多人,还有好多人……”
紧紧闭上的眼睛将他带到了另一个世界,那里没有漫天的乌云,天空中露出了一个开阔的不知多广的空洞,有光普照下来。
不知多久后。
地面,被滚石掩埋的逃生舱里,祁思夜苏醒了过来。他知道自己现在被缓冲床包裹着,还没有死,但全身酸痛,也被挤压着不能动弹。
这样的遭遇在不久前他就经历过。
但这次,他没有那么幸运。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衰弱,而在知觉恢复后,他的下半身传来剧烈的疼痛。
这股疼痛感促使他使用双手在缓冲床的包裹中急切的摸索着。终于,他触摸到了阀门,使缓冲床里充盈的弹性物质排了出去。
缓冲床很快变成了一张看起来干瘪的被褥,也顺利将祁思夜从被包裹中解放了出来。
他看到了座舱小灯发出的暗淡红光,借着这束光,他看到了自己破损的头罩。
艰难的扭曲着头部,他勉强可以看到座舱前方的下侧,那里彻底断开了,被舱体前的操作台占据了原本位置。
祁思夜意识到这同时也剪切掉了他的双腿,并严密的堵住了伤口,才使自己没有失血而死。
他心里一惊,开始压制自己不断滋生出来的绝望。他的脑子里现在十分慌乱,充满着暴躁和不安。
这一定是要去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