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又到藏书阁，遇见了陆才人，二人打过招呼后，便开始各自安静借阅书籍。

今日看的是《北疆方志》。北疆是游牧民族的天下，由数个部落组成，二姐远嫁的北疆王君是其中最大的部族首领。

传说北疆人是神狼之后，当年北疆祖先正是靠着狼群建立了王国，领周围部族俯首称臣。狼是最不可驯化之物，虽与犬共祖，却有云泥之别。若是狼被人驯服，那便不是狼了。因此，北疆人并不是靠着驯化狼军杀敌，而是在与狼群博弈求生的同时练就了野狼一般的作战技巧与御敌本领，因此总是能以少胜多。

正看得津津有味，却见雨画神色慌张地跑进来，对着二楼的我道：“娘娘，不好了，浣莲阁来人说，莲夫人午间吃了麟趾宫里的梅花酥，腹痛不止，上吐下泻，已经派人去叫陛下了呢。”

“怎会？她昨日也吃了不少，也好好的呀？”我收起书本，放回原处，提着裙摆火速下了台阶。

陆才人也听见了，走到我身边，问：“娘娘可是要去浣莲阁？嫔妾陪娘娘一同过去吧。”

我并未拒绝，只是带着雨画和湘云急匆匆赶至浣莲阁。

浣莲阁是御花园旁边的一座小小宫殿。院子池塘有几株睡莲，便应了这殿名。

此时殿中已经有太医在为莲夫人诊治了。莲舟安静地躺在床上，一手伸出由太医诊脉，一手搭在腹部。

我见她面色平稳，腹部又仍有隆起，便长舒一口气，应是没有大碍的。

“莲夫人如何了？”陆才人问道。

莲舟循声看来，见了我，又看见我旁边的陆才人，面色憋得通红，像是很不好意思一般。

莲舟身边的一个小宫女答话：“回才人的话，夫人贪吃贵妃娘娘宫中带回的梅花酥，午后将昨日剩下的糕点全吃完了。太医说，我们夫人是吃了变质食物才导致腹痛的，方才太医已经开了催吐的汤药给夫人喝下，夫人吐过之后已经好了很多了。”

“夏日炎炎，食材极易变质，昨日的糕点今日便不能再用了。夫人孕中肠胃娇贵，又吃了许多，自然会腹痛不止。”太医收回诊脉的手，道，“适才诊脉，夫人脉象已经平稳，只需好好静养，食些新鲜肉菜，饮食清淡些。”

原来是这样。我生怕是糕点出了些什么问题，损害了龙胎，那我真是有苦难言。我并不放心，又问：“龙胎无碍吧？”

“夫人已经催吐，龙胎依旧康健。”太医道。

我终于放下心，对莲舟道：“贪吃不要紧，要紧的是自己的身子，如今你不是一个人了，万事皆要当心些。若是喜欢本宫宫里的点心，来日生下孩子，常来麟趾宫喝茶就是。”

莲舟难为情地点点头。

“陛下驾到——”

抬头看时，迟暄的身影已经进了内室，见我们都在，便问我：“思合，这是怎么一回事？”

陆才人有些惊讶。迟暄对我的称呼颇为亲昵，只是我如今尚未侍寝，陆才人并不知我早就认得陛下。

“陛下，莲夫人是贪吃昨日从臣妾宫里带回去的梅花酥，只是夏日炎热，昨日做的梅花酥今日已经吃不得了，因此才腹痛的，方才夫人已经服药，现下无事了。”我口齿清晰，不疾不徐道。

迟暄颔首：“没什么事就好。”

莲舟见迟暄只同我说话，便躺在床上向我们所站立处伸了手，呻唤道：“陛下，陛下，奴婢好疼……”

正说着，皇后也姗姗来迟。这是我在她生子后第一次见她，如今她形销骨立，面色惨白，涂着鲜艳唇脂，身着朱红对襟宫裙，头上珠翠堆砌，显得她更加瘦削了。虽如此，她也端正了身子，迈进殿中，直直往莲夫人床边去了。

迟暄见了，也不再向前挪动，只是站在我身边，叹了口气。

皇后坐在床沿，骨节分明的手掌覆住莲舟隆起的小腹，轻声问：“可还疼？”

“皇后娘娘，奴婢已经无事了。都是奴婢自己不小心。”莲舟的肚子被皇后摸着，呼吸都异常谨慎。

那厢宫女又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皇后点点头，道：“若只是自己不小心，今后当心些就是，怕就怕有心之人对你的肚子打了主意。”皇后一面说着，一面看向我们的方向，她是在看我。我脑中疑点大作，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迟暄出声道：“皇后，莲夫人已经说了是她自己不小心，你又何出此言？”

见迟暄这般维护我，皇后亦是惊诧，莲舟和陆才人方才已经听见陛下唤我闺名，已经知晓了我与陛下关系匪浅。莲舟趁着皇后愣神之际，垂泪道：“皇后，此事都是奴婢自己贪吃，是奴婢太喜欢贵妃娘娘宫里做的梅花酥了，因此才贪嘴的。”

“贵妃，莲夫人尚在孕中，你怎可由着她吃这许多甜食？”皇后质问我，“今日幸运，尚且可以补救，龙胎也无恙，若是莲夫人将糕点留到了明日呢？若是她吃了糕点中毒，你怎么解释？若是她腹中孩子因此受了损伤，你又该当如何？”

我一时语塞，嘴长在她自己身上，难道我还要追到浣莲阁去捂住她的嘴吗？我瞪大了眼睛，思考着如何驳斥。

“皇后。”迟暄已有些不悦，“太医已经说了，龙胎无恙，你又何苦这般咄咄逼人。”

“陛下！”皇后的胸口有些起伏，“此时太医说无恙，那是因为龙胎在肚子里看不出端倪，若是生产之后才发现，皇子有恙，那便晚了！”

看来迟暄比我更加觉得皇后所言荒诞可笑，他摆了摆手道：“莲夫人既然无事了，便好生养着，底下的人仔细些。皇后留在此处陪夫人说说话吧。贵妃，你随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