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这小小一滩景致,是否有些太过宏壮了?”
“啊?”
冬歌不知道,林深最深谙的门道,就是咬文嚼字地挖苦,不着痕迹地揭穿。恰巧伍虞也喜欢做这类事,不过从他口里出来的话都很直白,很少有转了弯的。
林深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说了。
冬歌也不问了,转头微笑了下,伸出一个手指慢慢靠近那滩不算薄的雪。
这时,林深倏忽抓住了她正移的腕。
“太冷了,别玩了。”他叮咛着,猛然感觉,隔着她厚厚的包袖,他的掌间被什么硌到了一点。
冬歌的笑意渐渐深了,她一双眼紧盯着林深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傻里傻气地弯着眼。
眼前人的神情是如此欣喜,饶是林深再想假装无意窥望,却是不经意就洞悉得一清二楚。
他瞬然忘了伪饰,眼神轻轻地落在她的眉间,再移到她的睫上,然后徘徊在她的笑眼里。
如果衍析观得此幕,定会大吃一惊。
这世间,几乎人人生而能言,幼嫩的婴孩稍一感受到痛就会啼哭,一经巧妙的招惹立即会展露笑脸,示意他那刻有多疼或者是否欢乐。有人会像直白的孩子一样活一辈子,心里有意便脱口,突觉不快即变色。但世上也不乏林深这种人,出口一句话前,心口斟酌千百回,好不容易真情无忌一次,思绪已经翻山越岭了,面上仍尽力在不动声色。
这一刻的目光绕转,是他少有的肆无忌惮。
“冬歌。”
被林深温柔的语气吓到,冬歌转头惊疑地看他。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林深没有躲闪,破天荒地定定回视她。
冬歌应了他,于是两人相继出了相府,她太过欢欣以致失神许久,过后竟回想不起来他是何时放手的。
两人在冬日的清晨缓缓而行。
林深的衣色恰和天地同样,冬歌则身着大红色棉袍,明丽惹眼。
路过的人廖廖,但,凡是经过林深和冬歌二人身旁的,都会忍不住侧目。
冬歌本就好看,如今衣着华贵,行仪也日渐娴雅,林深又气质出众、清贵朗朗,任谁看来,都会觉得他们是十分相配的璧人。
奇怪的是,这对璧人同行时,神情都很别扭。
走了许久,终于,冬歌将两手牢牢合握住背在了身后,结束了两人肘间忽有忽无、着意轻浅的碰撞。
这样走了一段路之后,雪又开始下了。
“林深,你看我。”
忽然听闻冬歌叫他,林深收回远飘的目光,转头看向冬歌。
她穿着明艳美丽的衣袍,发髻是代表未婚配的清简样式,鬓边有一个玉白色的簪子,有些许雪花缀留在她头顶和肩边,她的眸色明亮,容貌惊艳,怎么看都分外动人。不过她在努力展示的,并不是这些,好像只是她豪迈又稍显愚稚的走路姿势。
“从前我小的时候,在山里,总喜欢这样行路,双手藏在背后拿把刀,看到恶人立马亮出来,后来他们都学我这个‘第一人’,我觉得没趣,便不再藏刀了。”冬歌红着脸大笑了一声,“后来我哥说,傻子才会在恶人刚出现的时候便亮刀,这样的暗招根本无用嘛。”
一只黑如墨的猫猛然蹿到了冬歌脚边,引得她很快移了视线。
见冬歌停了下来,林深也跟着停住,同时接着她的话道:“那自然是很傻了。”
冬歌一直看着那肥活的一团墨色跑远,这才开始迈动步子,而后回头望向林深,咯咯得笑啊笑。
“真傻。”林深跟着她,忙又补充道。
冬歌听闻,立即收住笑容,想装作生气的样子。
林深看她憋笑憋得辛苦,怕自己忍不住侃笑,于是便转头目视前方了。
天地间,细绒般的白雪在肆意飘舞,冬歌不时抬头看着,向空中呼着气。
“林深,你看,这样像不像我从嘴里送出了这漫天飞雪?仿佛我学会了一种法术……”
“——到了。”
林深一说话,冬歌眼里的光霎时被迫沉了下来。
她愣愣地朝他看的方向望去,只见高瓦贵门之间肃然横着二字,钟府。
“啊?”冬歌张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