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域，澜州，古渡郡。

牧衡站在渡口，任凭晚风拂过江岸，遥望着远去的轮渡，仿佛断了线的风筝，将那飘摇的人与事，尽数消散在天际。

他仍沉浸在老者讲述的故事中，无法自拔。

“一切都是因果循环，一切，都是因果循环呐。”

老者喃喃着，两片干瘪的薄唇被风撕裂，向外翻着白色的死皮。

盯着他的口型慢慢变化，牧衡不自觉问出那个藏在心里的疑问。

“老先生，您究竟是谁？”

他嘿嘿笑着，露出和年龄不符的憨态。

他那瘦骨嶙峋、血管凸起的左手缓缓抬起，拨了一下鬓角的白发，笑着说：

“我姓郝，从前街坊邻居都叫我老郝，你也可以这么称呼我，乡野村夫罢了。”

三台郡的夕阳，一下子穿越了时空，照在牧衡的眼眸里。

他蓦地拉起林见鹿，从轮渡上一跃而下，下落的风拂过他的脸颊，他从未有过这般活着的感觉。

师父，我想通了。

如果此刻你还活着，一定会支持我的决定，对吗？

林见鹿望向牧衡瞳孔中升腾的斗志，她由衷地感到幸福，为牧衡的改变而开心。

这些年来，她从未见到过牧衡眼中流露出这般意气。

就像伏卧的猛虎，苏醒了。

“我们走。”

他说着，低头凝望着林见鹿，二人双目对视，眼神交汇。

这是第一次，他没有回避那像极了风舜卿的双眸。

“去哪里？”

那一刻，他终究还是有刹那间的失神，仿佛逝去的故人重新站在自己的面前，询问着。

“去......”

他几乎要失去理智，朝思暮想的师父仿佛真的活了过来，他痴痴地说不出话。

“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林见鹿伸出手，拨开了遮挡在他眼前的一缕发丝，她笑着，眼神中流露出绝对的信任和依赖。

“去寻龙山庄。”

他忽然回过神，目光再次变得坚定，往昔的邋遢和疲态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白马将心的当朝剑圣。

黎洛，秦襄，等着我，这次我不会再离开了。

-----------------

洛域，沧州，寻龙山庄。

一只白鹤掠过寻龙涧幽深的峡谷，最终落脚在山庄悬挑而出的无涯亭上。

它拍打着翅膀，发出凄厉的鹤鸣，在幽静的峡谷中回荡着，经久不息。

无涯亭内，两个端坐的身影正你来我往地执棋博弈，黑白子的交错之间，掷地有声。

此刻，棋局已入官子，先前布下的局开始一一收官。

“殿下，山庄外探查到尾随婴阁主的人，正是万古宗天玑门宗主，霍启铭。”

眼裹鎏金黑布的盲爵摆了摆手，示意龙鲸卫退下，不要打扰棋局。

端坐对面的婴凡，手中的白子悬而未决，迟迟不肯落盘。

祺赫一言不发，静静地等待着婴凡落子。

这位杀伐果断的阁主，棋风暴戾，棋路偏紧，可弹性不足，漏了个大破绽给自己。

这很难不让他多想，这是婴凡刻意卖给他的破绽。

就像现在的他，有求于己，风尘仆仆，孤身前来。

眼睁睁地，祺赫看着他落子俗手，看似合理，实则全局受损。

他仿佛张开了怀抱，在那黑白博弈之间，为祺赫留下了神之一手的空白，等着他落子打将，定下成败。

“你连孤的成败，都想安排？”

他没有选择去执棋，忽然开口发问。

婴凡神色一凛，立刻起身叩拜。

“婴凡不敢，是殿下棋力精湛，棋高一着。”

“这棋局的凶险，殿下应当已经察觉到了，唯有殿下执棋，才可安然收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