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说,过些时日宫内要筹备亲蚕礼所以荣亲王妃的祭礼要早早办好,怕···怕冲撞了。”
“荣亲王府是在自己府内祭王妃与亲蚕礼有什么关系,何来冲撞之说!”霏云质问。
小宫女似乎愈发害怕,脸埋得更低了。
“还不快回话!”霏云在一旁板着脸。
元浠看她害怕的样子实在是有些蹊跷,便柔声道:“你跟了崔尚宫这么久想必也很难过。姑姑不是要为难你,可毕竟事关崔尚宫落水一事,问你什么你就赶紧答。”
听到这小宫女微微抬起头,元浠仔细打量她:看来也只是十二、三岁的样子,难怪她会害怕了。
小宫女张了张嘴又狠狠的咬了一下嘴唇,接着便鼓足好大力气轻轻吐出几个字:“崔姑姑说,见了鬼。”
声音不大,却如平地惊雷。
霏云瞧着太皇太后的脸色,急忙上前点了点小宫女的头:“青天白日的,在太皇太后面前胡扯什么!”
“姑姑,崔尚宫已经没了奴婢怎敢撒谎!”小宫女带着明显的哭腔:“前几日崔姑姑去了荣亲王府,但是回来的当晚人就恍恍惚惚的。我问她怎么了,姑姑只是自己呢喃了句‘见着了,见鬼了’。我再问姑姑就什么都不说了。直到昨日,姑姑说又要去王府······”
凤仪殿暖阁内似乎没人敢喘一声气,一霎时静的让人眩晕。
不知过了多久,张太皇太后开口:“霏云,你先把她带下去。你们全都出去。”
霏云欠了欠身,一摆手暖阁里的人全数退了出去。
暖阁里只剩太皇太后与元浠二人,那一刻,元浠才知道什么是如坐针毡。
“皇祖母·····”想开口说什么,嗓子却紧的厉害。
“元浠,你把这个小宫女带回你的渔阳殿里去。”
“·····是。”
“哀家要你去找一个人问一件事。”
元浠扭过头看向太皇太后:身后的窗子透进来的日光照着她头上的鎏金牡丹钗,折射出刺一样的光。
“元浠遵旨。”
入夜,张太皇太后斜卧在榻上一手手轻轻托着头另一手拿着一本书,但是许久也不见手里的书翻篇。
霏云见状拿着白狐素锦盖毯轻轻搭在太皇太后腿上:“太皇太后,夜深了。奴婢伺候您梳洗休息吧。”
张太皇太后放下手中的书,幽幽的说道:“霏云,哀家这些年是不是对荣亲王太宽容了。”
“太皇太后,荣亲王毕竟是您的亲儿子。”
“是啊。”张太皇太后苦笑:“正是因为是亲生儿子,才对他私底下的一些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哀家不是没有考虑过他,若不是他的王妃····。”
“母子连心,荣亲王不会不理解您的。而且荣亲王妃也去了这么多年了。”
张太皇太后听到这倏的神色一变:“要不如此还不知道她会有什么痴心妄想!她仗着自己出身太原裴氏就愈发的不安分,总想着离间我们母子!”
霏云见张太皇太后动了怒连忙劝道:“太皇太后息怒!荣亲王这些年也很妥帖啊。”
“妥帖?他一直称病不见人却把着辅政大权不放,现在又让元勋去替皇帝处理政务,朝里还敬候这一派支持他,太原裴氏在朝中都以敬候为首。这样哪里算妥帖!”
“可是崔尚宫的死会和荣亲王府有关系吗?”霏云担心的问道。
“现在还难说。这要等元浠去问过一个人才能知道。崔尚宫是哀家一手提拔上来的,这不就是冲哀家来的嘛。”
霏云听太皇太后这样一说似乎忽然恍然大悟,不自觉压低了声音:“难道太皇太后还在怀疑荣亲王府七年前的那趟镖?”
“七年前荣亲王妃的丧仪就是哀家特意让崔尚宫去办的。”张太皇太后立即换了一副口气:“她倒也没辜负哀家的用意,打探到了元颢偷偷往西南送东西的事。神神秘秘的往西南送,我朝最忌讳亲王贵胄私交封疆大将。”
霏云小心的看了太皇太后一眼:“可是已经过去七年了,就算是荣亲王有什么····也不至于到今天才对崔尚宫下手。”
“哼,也许崔尚宫今天才算是看了能让她送命的东西。”张太皇太后似乎是咬着牙说道:“虽说现在荣亲王和敬候一派还未完全掌握朝廷,但将来怎样可不好说。”
霏云安慰道:“太皇太后您放宽心,朝中还是有不少大臣不与敬候同流,再说还有张大将军在支撑着呢。”
张太皇太后自嘲般笑道:“你当是那些臣子真的忠君爱国?不过是时局未明不敢妄下决断。还有哀家这个弟弟啊,唉,他哪里是敬候的对手。”
霏云听罢也不再说话,只是把盖毯又往上盖了盖。
渔阳殿内。
元浠坐在偏殿里看萃儿收拾着一张小榻,待萃儿收拾妥当她对着一直站在门边的小宫女说道:“你就住这,别到处乱跑。”
小宫女点点头。
元浠带萃儿准备离开,小宫女见状突然快步走到元浠身边跪了下来:“公主,你慈悲心肠,放我离开太极宫吧!”
元浠看着地上的人,一字一句:“我让你离宫的话你还有命活吗?”
小宫女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似乎有些恍惚。
元浠走到殿门口又突然对身边的萃儿说道:“萃儿,她的吃食以后你亲自送来,不准她踏出渔阳殿一步。”
“遵旨。”
说罢,二人走出偏殿,小宫女只听得身后的殿门被重重的关上。
“公主,那小宫女……”萃儿跪在元浠榻边小声说。
元浠斜卧在榻上并不看她:“你不用管她,别人若问起就说她做事不当心,我正罚她禁足。谁要是眼睛不老实去东张西望,就跟她一样。”
“是。”
“今日也累了,你出去吩咐把院子里宫灯熄几盏,我要歇了。”
萃儿点点头,放下帷幔先熄了殿内的灯便出去了。元浠望着隐隐若现的窗棂,思绪开始纷杂。长久以来,她从来没有深刻的认识到她所出生的这座宫殿是多么的混乱残酷,她开始明白父皇为什么要用一道遗旨把自己送出宫。
殿内仅剩的两盏宫灯像是暗夜里天上仅有的孤星在闪烁。闭上眼睛,那光线还一直还一直停留在脑海里。
不等了,还是去吧。
深夜,霖泠阁的生意快要打烊了,但是和霖泠阁相距不远的平康坊里的兰麝楼却正是熙攘纵情之时。
平康坊,京城烟花之所。
这里是长安城内最纸醉金迷的地方,无数达官显贵风流才子多流连此地。红烛添香,眉目传情,一曲琵琶奏得半生潇洒倜傥,缱绻缠绵。一日之间,尽可让人散尽千金。
夜深之时,却正是平康坊妖娆妩媚的好光景。
其中以兰麝楼最为动人。
此刻,元浠坐在兰麝楼檐角上,听着檐下楼里的脂粉靡音,抬眼便是浩瀚夜空点点星光。一时间竟让她觉得天地似乎已经颠倒。这感觉竟与太极宫如此相像。
待了没一会突然感到身后传来一阵风,马上拿起放在手边的剑转身一指,正对着来者的眉心。
“没声没响的跑到人身后,不要命了?”元浠问道。
“虽然现在不在太华山,但是我好歹是你的师兄,你这么拿剑指着我实在不像话。”来者用手指推开离自己不到一指的剑尖,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口气:“许久未见了,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