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破晓,晨星寥落。缓缓升腾的云雾,渐白渐黄,慢慢染红……
黄宗澹盐车到家,不顾卸粮,急忙将昏迷不醒的禅师携入地窖之中,重施刀创草药,换布包扎妥当!
妻子腆着身孕凸腹,端来一碗热汤,关切地细问:“那位佛爷醒了没?”
黄宗澹道:“刀创药已上好,流血过多!又冻了半夜,先喂些热汤吧!”
“人不醒,咋喂呢?”妻子问。
“等他醒来,三天也不一定!我来吧—。”
黄宗澹一手拿匙舀汤,一手搬开下巴,慢慢送喂……,如同伺候一位将死之人一样艰难。
妻子摇摇头,叹了几口气,嘟唸着:“这些遭天杀的疯魔鬼,干嘛赶尽杀绝这些可怜的老僧幼尼呦!你也是的,干嘛不一棍子打死那个封二刀!”说着走到地窖中的佛像前,燃起一炷香火,勉强地跪下祷念:“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保佑这位老僧人……。”
黄宗澹也不理她,只顾一勺一勺地喂汤水。
不料半碗热汤喂入,黄檗和尚竟忽然睁开了眼睛,耳闻佛声,一眼就看见了佛像,现出异样的神采,身子微微一抖!是啊,他有许久许久没有看到过佛像啦!佛的尊容就像是他的灵魂,他的一切!他怎能不激动不已哪。
“大师莫动!”黄宗澹急忙按住,生怕伤口崩开,再失鲜血!
“恩公?是你救了贫僧?”声如蚊蝇细微。
“莫称恩人!封二刀死了一个,另一个被愚民吓跑了!所以……。”黄宗澹岂是施恩图报之人!他不愿说出救人的经过。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阿弥……阿……。”黄檗和尚话未说完,又昏了过去。
“阿弥陀佛……,佛爷可醒过来了!”妻子在佛前又连叩了几个头,祷念不止。
“哎!存儿他娘,你那身子对大师伤势不告利,快出去吧!”黄宗澹见和尚又昏死过去,反过来倒怨起妻子来啦!
“好好!俺出去。只要师父平安…”妻子嚅嚅喏喏地应道,出了地窖…
……
一月以后。
香严闻禅师在黄家的悉心照料下,伤情渐渐转危为安…
俗说这伤筋动骨,尚需百日调养!更何况此生生断了双臂?
好在武家皆医,不乏跌打刀创散药。伤势虽无太大险恶,但仍处于好坏两可之刃上……
这天夜里,月钩惨淡,繁星云遮。
妻子坐在床上,痛苦地说道:“存儿他爹!孩子……怕是今夜就要…出生了…”
黄宗澹刚从地窖出来,看过禅师的伤势。一闻此言,惊道:“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
“怎么啦?…”妻子问道。
“刀刃之灾,最忌血光!想那大师断臂之伤,百日没过其三;你若在家生产,血光扑冲了红伤,岂不救人不成,反害人不浅么…?”黄宗澹心下犯忌,忧忧地说。
存儿娘也深知曹州地面上的风俗忌讳,焦急道:“是啊!这也是……佛家忌讳呀……这……该咋办呢?”
善良而又无知的夫妻俩人,此时六神无主,急催汗下!恨不得孩子不要,也不可害人半分!犯人家之忌…!”
此时,存儿娘胎内阵阵剧痛难忍,“哟哟”不止!黄宗澹忽然想起一个所在,说道:
“这样吧!村北有个土山洞,座北朝阳能避风也暖和!去年西去送泰山石,见甘陕百姓都是居窑洞,我送你到那儿去产!”
妻子道:“好吧!带上应用的锅碗就行了!存儿醒来,自有他姐姐小英子照顾的…。”
黄宗澹带妻子进了山洞,燃亮一根松枝,只见四壁干燥光洁,半间房屋大小;此外这里面竟有一个鹰隼巢窝,草绒细软,足有尺厚!不禁喜道:
“看,这儿有个鹰巢,软乎乎的,不用回家运草了!”
妻子也道:“这大概也是未出生孩子的造化……!”
潦潦草草,稍加收拾,黄宗澹便去打水。等他提水回来,“哇哇…哇哇…!”土洞中已传出了婴儿的啼哭…。
“又是个儿子?”黄宗澹望见睡鹰巢中的幼子问。
“啊…!英子存儿有弟弟啦……。”
妻子面色苍白,却透出苦涩的喜悦!又道:“总算……没有难为人家和尚僧人!你就快些回家吧!存儿要醒了……大师也要照料!天要亮了…。”
黄宗澹此时是两头挂心!匆匆回到家里,见存儿尚睡,黄檗禅师早已起身!他见面就问:“兄弟,你把夫人送哪里去啦?”
“呃呃……,她…她要产了!怕扑污了大师的伤势…,还怕犯了佛家忌讳……。”
“什么?深更半夜之时,夫人到哪里去产了?快说!”禅师着急了。
“在,在北面土洞里…”宗澹无奈道出。
“哎呀!什么血光扑伤?什么犯佛家忌伟!这么说佛要普渡众生就不渡啦?观世音为人间送子就不送啦?再说咱们本都姓黄,原是一家!有何忌讳?快,咱们快去接回家来!”
黄檗禅师躁急地直跺脚。
“大师勿躁!不要紧的,母子平安,土洞里避风也暖和,正巧有个大鹰巢…。”
“鹰巢?”黄檗惊问。他看看天将黎明,突然想起什么,又急道:“不好!巨鹰有月夜觅食的习惯!此时将归巢,怕是母子危险!快去—!”
说罢,两人又急向土洞奔去…。
……
一只八角梅花鹿在奔驰…。
无数只马蹄在狂追猎逐…。
李瀍带领着侍从在钟南山围猎!随后有道士赵归真等人。李瀍气喘如喷,勒马高叫:
“一定要……猎到神…鹿…!”
侍卫,军士莫不奋勇争先!张弓搭箭,羽飞矢疾……。
孰料那只梅鹿,竟如腾云御雾,轻风流烟,飘逸而去…。偶而回首,见等矢纷落蹄后,发出一声清吟长啸,似笑似嘲…。
鹿儿越去越远,清水嫩草溪涧,它停蹄住步,又在悠闲啃绿…。
赵归真手搭凉棚,遮光远眺鹿影,若有所失叹道:“确是只神鹿呀…!”
李瀍望望锦衣侍卫,圆腚肥马。忿忿骂道:
“无能!无能!真是一群废物!”
骂罢,又回首对赵归真泄气似地说:“唉一,即使得此神鹿,猎不到九关神雕巨爪,也是无法配制鹿胎神雕丸!算了吧…”
这时,中贵太监总管唐公公后赶来,也婉惜道:“陛下,猎到猎不到,这个…也是缘份哪……。”
“是啊!刚才眼看追上,还是让它跑去啦!”李瀍沮丧地说着。
话未落地,逐鹿侍卫驰回数人:“陛下,那神鹿被一年轻民间武士猎到!他不肯献出,弟兄们正和他争吵呢!他说…。”
“他说什么?”
“他说除非皇上亲来…。”
李瀍惊喜道:“快去看看!”
众人向前,只见一个青年武生,英俊健美,粉面透红,背插双刀,挎弓带箭。那只神鹿横放在马鞍前,指着众卫士道:
“此鹿是我所猎,尔等自称皇宫待卫,持强蛮横,休想碰到一根鹿毛,倘若对小爷恭敬尚可商量!”
赵归真喜悦向前言道:“这位小将,皇上……若出重金收买你那鹿儿哪?”
那武生道:“皇上?休得冒充皇驾!除非皇上亲来...。”
唐忠桂道:“诺!皇上在此!这个…,还不是见驾?”
年轻武士叫道:“叔叔?”
唐忠桂惊睁双目,道:“什么?叔叔?这个这个……你喊皇上叔叔……?”
如此一来,李瀍和众人皆懵头不解,互望相问:“这个?这个……?”
那年轻武生忙掩饰道:“啊—,叔叔,我乃侄儿唐龙彪哇!”随即认出病容蔫蔫者即是李瀍,又道:“小民唐龙彪参见皇上!”
李瀍见小将英武非凡,猎到了神鹿,又口称姓唐,心中已自明白八分。喜悦问道:“哦?你是唐公公侄儿?”
唐龙凤怕叔叔露出破绽,忙道:“叔叔,我是小二子龙彪呀!哥哥有事不能前来,特让我进京看望叔叔!是叔叔多年在宫中不曾回家,认不得了吗?”
唐忠桂明白了,说道:“噢一!这个这个…。是那个疯疯泼泼的小二鸭子呀!多年不见,长大了!哎!还不将鹿献给皇上!”
唐龙凤听了,下马取鹿跪献,一气呵成,显见武功不凡,口称:“望陛下笑纳小民进见薄礼!”
李瀍逐鹿,失而复得,自衬是天意所助。神仙遣来,仰天笑道:“哈哈……,天赐……”
话未说完,突然手指苍穹,惊叫:
“大雕!啊——,神雕?快射下来——!”
这时,众人都在看鹿!赵归真直盯着这年轻武士。谁也没注意天上!听得皇上惊叫,抬眼望去,果见一只巨雕正盯着地上的肥鹿盘旋!看样子也是垂涎欲滴,直待机会,一把抓去…
众侍卫武士纷纷摘弓搭箭,大雕见势不妙,展翅直冲云霄!
就在众人要叹“可惜”的时候!“嗖——”的声响,一枝雕羽箭疾如电驰,追鹰尾后…
众人齐声欢呼:“破空神箭——!”
李瀍皇帝却“啊呀”一声,栽下马来…
……
黄檗禅师估计的一点不差。
一只苍鹰神雕,穿黎明云雾,在空中盘旋而下,只见鹰目如电,雕嘴如钩,巨爪如锥!势搏犊牛幼虎,凶击蟒蛇青龙…
苍鹰冲进洞口。黄母惊吓地尖叫一声,丢下怀中的婴儿,昏厥过去!那巨雕抓起巢中小儿,展翅凌云,正待离去,一根树枝带着破空的劲风,去势如箭,直追鹰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