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翠哈还坐在炕上发呆,脑子里全是和姥爷一起喝酒的情形,明明看见姥爷是真的把酒喝进去了,难道那一切不是真的?
在那个梦魇中,姥爷说的“你快走吧!别停留在这儿!我推你一下!”那句话,自己是不是被姥爷推出来的啊?那么,姥爷把自己推出来了,他呢?是不是就要待在那个黑不见底,冷风飕飕的地方。
姥爷,就沉寂在那里,万劫不复,她想到这里,忍不住大哭起来,哭得天崩地裂一般。
“翠哈!翠哈呀!你哭什么啊?是哪儿不舒服吗?”丁红之被女儿的哭声惊动了,跑过来,满脸疑惑地看着。
“翠哈!是不是被梦吓着了!爸告诉你,梦都是假的!千万不要当真!”吴老六听到哭声也跟着进来了。
“我姥爷他,姥爷他就在那里,那里又黑又冷,什么都看不见!我怕姥爷在那样的地方没法生活!我姥爷他,他可咋办啊!啊...啊...呜...”她越想越难受,继续放声大哭。
“傻孩子,人死了都得去,没有什么过不了的!你就别瞎操心了!你姥爷那么厉害,在哪儿都能过得好!让你这孩子哭的,我的心咋也难受起来了!”
丁红之嘴上劝着女儿,劝着劝着自己就难过了,抽抽嗒嗒的开始抽泣。
“都别哭了!哭有什么用啊?死都死了,谁也帮不了!快说说现在吧!人全都走了!我这脑袋啊!咋忘了留几个青壮年和我们一起守夜了!现在可好了,就剩咱们一家三口了!这夜,这夜可咋守啊!”
吴老六开始焦虑了,刚才脑袋瓜子一热,把人都给打发走了。连老孙的摊子都没来得及收起来,就都撵走了。
老孙走的时候,还都不敢相信,炒着炒着菜,这家又不办流水席了。
人家的白事都是连吃三天流水席,吴家今天才开始,说结束就结束。
搞得老孙措手不及,他的菜都是照着三天准备的,一大堆都在院子里放着呢,这就结束了,老孙气得跺着脚想找丁红之理论,丁红之跟着就出来了,大手一挥,说按三天给老孙结账,老孙虽说没吃亏,但是还有些不满,就没见过谁家,流水席刚开始就不办了。
早知道这样,请都不来!
炕上的那些女人吃得非常迅速,说迅速还不如说打包快。
原来,女人们吃席,都在衣袋里揣着打包的塑料袋,菜一端上来,纯素菜没人装,荤菜和油炸的菜,上来一个,还没等吃几口,就有人掏出塑料袋直接倒进去,系好袋子口,坦然地放在自己的身后,丝毫不以为然。
其他的女人更是肆无忌惮,演变到后来,荤菜和过油的菜端上来,没等动筷子,就已经被眼疾手快的女人装进了自己的塑料袋里。
一直到最后一道菜上来,没有什么可装的了,女人们才慢吞吞的拿起白面大馒头,就着剩下的素菜开始吃饭。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吃完了。
桌子上只剩下盘子、碗筷了,毛都不剩了。
丁红之过来撵这些女人的时候,其实根本不用撵,抢到菜的女人,恨不能马上一走了事,没抢到菜的满肚子悻悻之情,更不想久留。
所以,丁红之还没等开口,女人们就开始告辞,有一个开始走的,大家就都跟上,眨眼的功夫,人都走了。
火炕上空了,窗台上,女人们拿走自己的鞋子以后,空留下一些泥土,有的女人拎起自己的鞋子时,还不忘了磕一磕鞋子上的泥土,村子里都是泥地,人们脚上的鞋子或多或少都带着些泥巴。
屋里地上是脏的,成年的女人们大部分都抽烟,地上扔的到处都是烟头,还有吐痰的,吐在地上的痰被很多只脚踩过后,有一些粘的污物还在地上,还有几个烟头躺在地上闪着火星,没来得及被踩灭,人却都走了。
吴老六在院子里的棚子,和大家说流水席结束的时候,有几个喝得脸红脖子粗的男人非常不满意,酒正喝得尽兴,说不喝就不喝了,对于酒鬼来说,真比剜了他的心还难受。
再说那个时候,家家生活都不宽裕,尤其是孩子多的家庭,在家里根本喝不上酒的人,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喝点酒,哪里甘心就这样结束?
吴老六特别理解这种心情,可是老岳父嫌吵这件事更应该解决,没办法啊,硬着头皮和几位解释,打包了几个菜,又拿了两瓶酒给了几位,才算送走。
院子里逐渐寂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