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午夜梦回时,他耳边总是能传来顾离对他说的那句「照顾好自己」。他曾将此当作自己一生的信条,直到他失去切肤的挚爱之后,才发现失去了她,他早就失掉了自己。
顾琛将手中的雕像紧贴在自己的心口处,好似这样,他就能得到一丝宽慰。但即使那时他身中一枪又加上自残,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的他,现在却只能在无尽的黑暗中默默地哭泣到天明。
那些模糊不清的身影最终在时光中逐渐清晰。那天,当车祸发生时,他转身扑向纪文静,避开了他生命中最耀眼的那缕光,之后更是用伤害证明自己的存在。越是不可理喻,就越是伤痕累累。他就像是一个自卑到极点的小丑,在占有与自我否定中自欺欺人地维护着自己卑微的尊严。
到头来,又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顾琛突然想起纪文静和他对峙的那天,向他狠狠质问的那番话。「你曾经在我被人欺负时,毫不犹豫地冲到我面前;在南非被绑架时,一个人闯入敌营救我;在车祸发生时,转过身挡在我的面前,甚至替我断了条腿......是你一遍又一遍告诉我,没有畏惧,没有退缩,才是真正的勇士。现在的你,是彻底忘记了吗?还是,被自卑与恐惧打败,放弃了你曾说过的信念与勇气?」
当时他为了逃避她的问题,一声不响地转身离开。但如今,他不得不直面内心的溃烂与空洞。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早就在无望的自我救赎与深陷自我毁灭的漩涡中,失掉了勇敢与爱的能力。
他失去了骄傲的资本,却如同重新获得了灵魂的自由。业已千疮百孔的生命终于教会他:谁的灵魂都不应该被禁锢。
当他再次仰望夜空时,才发觉今夜星河璀璨,而他身边的人早已经换了天地。他习惯了黑暗,习惯了无所谓,也习惯了忍耐和苦痛。
有什么人,会爱上一个千疮百孔的人呢?即使那伤是自我造就,也仍然会有难以放下的自尊,以及不能启齿的自怜。
生活是一个大缺口,人心像是缺氧的脑子,总是用各种奇形怪状的想法去填补无处安放的空缺。可是有一个人的出现,恰如其分地填满了他的心,填补了他的生活,宽慰了他的不安全感。
她的眼眸中,有他长久的秘密,有他往日的痛楚。
顾琛曾以为自己爱她,是因为她和顾离相似的脸。但那之后他才发觉,原来他爱的,是他的小太阳湿湿。
春风带来不知名的小花,摇曳在那些来往的车辆间隙。夏日的风在身上留下别离的温暖,伴着他重新踏上旅程。谨以此痛,来祭奠他曾经的愚蠢。他不再只有一个年的期限,他将用一生的时间,去记住她的名字。
以后,他不再用生命去爱一个人了,他终于放过了自己,也放过了纪文静。
他不会再执着于唯一的温暖,不会再对那微光紧追不舍。
直到他再也无法忍住,颤抖的手抚摸上他自己脸上的伤疤。那么明显的粗粝的触感。
还记得多少年前的那次荒唐中段片,那女人的一吻落在他唇边的抢伤上。热烈如同铁锈红的吻,内里于他而言是炙热的情欲,于她,却更像是一种拟态的赎罪和同情。
重逢的一吻,离别的一次生死之交,如今只是手上的一道疤。
原来激烈皆可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