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一张相似的皮囊,却自以为找到了人生的全部。
他以为他是神,却没料,自己只是沉溺在自我幻想中的蝼蚁。
他害她丢了工作,没了婚姻,甚至伤了她的腿。他看她跌落尘埃,挣扎失意,却从不曾伸手帮她一把。
她为他受过伤,失去过孩子,尊严扫地,甚至被他毁了一条腿。
他原以为,一切还来得及,总有一天,他可以慢慢赎罪。
可如果有一天,梦醒时分,他发现自己不在局中,那她还会等着他吗?
他想起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幕。
病房里,她在残破的腿上盖着一方小毯,而他捏着一张照片,犹豫着要不要将它交到她手里。
她先看到了,笑着问他是不是她的那张。他点头,本想说些什么,可他已经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她说恭喜,恭喜他终于追到了自己的白月光。她笑靥如花,仿佛失忆的天使,而他却捂着嘴,哭成了一个落魄的大孩子。
那是他和她的最后一面,他将与她有关的记忆都封存在一个匣子里,本想等他们结婚后送给她,做两人的美好见证。
可他没想到,那居然是他们的诀别。他本想说,从前欠她的玫瑰,他送上了;从前错过的舞伴,他终于拥入了怀。
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终于也成了落跑的姑娘。可她逃开的,不是她的婚礼,而是他未来所有的风光。
她不会再回来了,不会再带着憧憬与天真奔向他。她再也不会在楼下来回踱步,不会等着他的一句肯定,不会带着不舍又纠结的表情问他:「算不算重婚罪」。
那个怀揣着忐忑与不安,在楼下来来回回踱步紧张到一整夜睡不着的小姑娘,有了更坚强的外壳,她再也不会为了他,失去自我。
他想告诉她,他其实很喜欢她写的那句「以我之名,爱你所爱」,他想告诉她,他不想她只是因为责任回来找他,他想对她说,不是所有带着无奈与排斥的结婚,都可以顺其自然。
可终究,他失去了说出口的机会。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想成为顾离,不是代替品的顾离,是真实的顾离。
那个在黑暗的泥沼中,以微弱的星光与她相伴的少年。
顾琛走得很突然,世界上再没有顾琛,顾离回来了。
仲夏的微风穿堂而过,他站在她楼下,一如从前,轻声问:「我回来了,你还好吗?」
她以为自己早已坚硬如铁,可十年的情感,如汹涌潮水,一瞬间决堤的泪水将她淹没。
他回来了,那个他!
也唯有那时,他才会成为她想拥入怀的甜蜜安慰。
她想奔向他,可腿上不由自主的,依旧是固执的伤痕。
轻飘飘的痛,提醒着她,过去的他已经死去,现在的他,不过是初见的开场。
他们之间,再无任何可能。
那么即使如此,有些话,她是否可以说出口呢?
那个年少的仲夏,他曾经问过她,「如果因为我的坚持,让你做出了如随风飞舞的蝴蝶一般盲目而愚蠢的事,那我宁愿你一直做旁观者。哪怕你今天只是路过。」
她反问他:「如果因为我的盲目与愚蠢,将你推得更远,那么,我所一直执着的又算什么呢?」
她说,她也会惶恐,会畏惧,会被人质疑。
可即使这世界充满了不公,也总有值得我们去守护的东西。
「勇敢并不意味着无所畏惧,而是面对恐惧时依然能够站立不倒。」
那个仲夜的她,倾诉着理想中勇敢少女的模样。
这么多年,她一直记着。她抬头,对他说:「顾离,仲夏夜之梦,终于落下了帷幕,而我理想中的勇敢少女,从未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