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家伙奸猾得很,非得给他见些好处不可。”李存信无奈道。
“南平始终不过经营荆州一地,旁的诸侯都不大认高季兴也是一地王侯,他如今正缺人来承认他。你传信要我告诉他夔陕二州张子凡不肯给而他有本事便能拿,总要给他个更能信服的理由,而今的通文馆......可没这个资格了。”
李存礼眼神一冷,旋即如常。
如今没有,今后未必。
况且这高季兴本也不见得还有几日好活。
高季兴而今已至古稀之年,他在这弹丸之地经营了大半辈子,地方虽小了些却也叫他早有一身不怒自威的气质,一见李绛璎这凤子龙孙架势做得倒足,眼见着高季兴已经颤颤巍巍拜了下去。
李绛璎不等他拜已然到了近前,扶住高季兴不叫他下拜,笑意是和蔼可亲模样。
“这是折煞晚辈了。”
“不知殿下到来,小臣有失远迎。”
“而今哪里还有什么殿下呢?”李绛璎一叹。“不良人原本是唐之重器,而今也被宵小所趁,那不良帅一路追杀我至此,我又还算得什么殿下?”
她眉峰微蹙,一副痛心疾首模样,真真是见之不忍。
高季兴未必不知这是一场戏,可还是同李绛璎一起义愤填膺去骂不良帅。李存礼在一旁默默听着,一想到这不良帅曾是天子便总觉妙趣横生,正在心底暗笑之际却忽然叫李绛璎给捎带上了。
李绛璎一指他与李存智道:“这两位本是通文馆十三太保,而今有人窃名而踞九五之位,通文馆知晓内情便也成了新帝心腹大患,是以二位将军一路护送我至此。”
李存礼上前见礼,含笑道:“通文馆李存礼,见过南平王殿下。”
高季兴先前便与李存礼通过书信,李存礼并未掩饰过自己的身份,是以高季兴早知李存礼之名,闻言又是一番敬仰之词。
这些王侯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南征北战险死还生过的,人精一般的存在,岂会叫张子凡一番天下大义的空话所动?不过是要看事态如何发展罢了,而今张子凡自以为帝位稳固,却不知什么时候这些诸侯便会成为那龙椅上的一把火。
李星云也未尝就对这道理懵然不知,所以才要以不良帅之名威震天下,可是不良帅的名头一起,他这辈子是再也做不成那已故的天子了。
李存礼说自己曾送天子最后一程也并非虚言,那当真就是李星云身为天子的最后一程。
李绛璎名义上是一路被不良人追剿逃来了南平,可高季兴的礼数也做得周全,先是率人亲自迎接,这设宴洗尘接风自也少不了。
宫中饮宴,总是一般的乏味,歌舞不过作陪,珍馐也算不得正事,唯有言笑晏晏之下的一点刀锋才是真的。
李存礼出入宫闱许多年,眼前这一切更是稀松平常,待得李绛璎先行与高季兴饮过一杯后,他便也站起身来举杯邀饮,礼数做得是十分周全。
“父王年迈不胜酒力,这一杯我代父王。”
却有个声音拦下了李存礼这一拜。
李存礼的身形微微顿了顿,酒杯后清凌凌一双眼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为高季兴挡酒的是个殿上依旧带剑的男子,龙行虎步顾盼之间一股杀气,一见便知道也算是个高手,他似乎对李存礼有些不以为然,举杯的时候还带着一点轻蔑的笑意。
李存礼认得他,来人正是南平王第六子高从谨,有南平第一剑客之称,不过南平弹丸之地,那什么第一剑客想来也不过是虚名罢了,倒是高从谨忽然跳出来是很耐人寻味,于是他把酒杯举在手中,道:“高章事似乎对我是有些不满,不妨直说。”
高从谨目光一闪。
“不满二字不敢当,只不知殿下与将军今日到此,是想要求得什么。”他冷笑一声。“如今想要杀你们的乃是不良人,南平弹丸之地,只怕不敢抗衡不良人,更不能护得住几位——况且我竟不知,通文馆什么时候成了大唐龙裔的肱股之臣了?”
他说得直白,满座先是一静,高季兴却是先拍了桌子,道:“从谨,不得无礼!”
四座寂静,一时只听见高季兴拍了桌子杯盘乱响的热闹,可是跟着便有一声冷笑响起。
是李绛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