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一灯如豆。
父子二人各自顶着一只难以打开的熊猫眼。
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皆不好询问对方痛与不痛的问题。
“你眼睛还未痊愈之前,千万不要随意出去,若是教缘城的绣衣使者发现,可以从中抽丝剥茧的分辨出是阴神所为。”
殷水流想起乌宽在单氏庄园中的众多邪异阴神。
不觉大是皱眉。
“我妈修炼的阴神出窍术可有什么害处?”
“如果爸没有看错,你妈的阴神出窍术应当出自太阴邪宗,这是一门被绣衣使者发现,便夷人三族的邪法。”
殷不韦为此忧心忡忡。
庄如是违律修炼太阴宗邪法便也罢了,偏生还这么肆无忌惮的招摇过市,如若教绣衣使者发现,当如何是好。
所幸,庄如是并非是她一个人的庄如是,兴许再过片刻,她便不是她了。
“既是可使满门人头落地的禁术,为何不劝说我妈放弃修炼?”
殷水流大惊失色。
这门为晋律所不能容的阴神出窍术,母上大人还教给对晋事没有什么了解的祝小妹。
这般让她晚上在街巷上四处飘荡,岂不等同于小儿行走在悬崖边上?
“唉……”
此事涉及到庄如是荒诞离奇的病症,夫纲难振的殷不韦一时不知当如何说起。
若非他是见多识广的上邪军大左师,还窥破不了庄如是的这个秘辛。
“你可以理解成你妈她病了,今天的你妈,不一定就是明天的你妈,至于后天的你妈,那更说不准是你的哪个妈,爸能劝说得了你的一个妈,却劝说不了你的所有妈。”
“啊?”
殷水流听着一脸懵逼。
殷不韦见儿子实在难以理解他的这种说辞,便换下一个更易讲得清楚的比喻。
“爸尽量用简单的道理来和你说。”
“打个比方。”
“如果其他的妇人,一个月只会来一次阴葵,那你妈的这个病,就有可能会让她天天来。”
“来多了,你妈的脾气难免会暴躁。”
“当然。”
“你妈也不会天天这么暴躁,一个月总归有那么几天,她能压制住这种暴躁不发作。”
殷水流听得愈发懵逼。
什么比方啊?
这是。
“爸,你能不能尽量用困难的道理,和我讲下我妈的这个病。”
“成。”
殷不韦暗忖着他这好大儿天资聪颖,在简单的层次上面完全理解不了,和其他的聪明人一样,总喜欢把事情复杂化。
那他就尽量说得复杂一点。
“你妈的张宿观,是众生道场分布于天下的分支之一,修习的是一纹三桥六藏中的遂古桥道法。”
“此法不涉秘藏之险,与我们的生门秘藏修炼法有着根本上的区别,固然威能强大,却也风险莫测。”
“每从星穹上接引来一重张宿星力,你妈的脑子里面,便极有可能会分裂出一个陌生的她。”
殷水流在震惊中不免听得有些瞠目结舌。
想起乌宽疑似精神分裂的诸多人格。
那莫非也是功法造成的?
他不由得紧张的咽着口水问道:“我妈既是张宿观出身,为何又会太阴宗的邪法?”
“爸也为此疑惑。”
给不出答案的沉默过后,殷不韦怜悯的望着此时本应当在繁花馆,大把撒着钱助人为乐的好大儿。
以极其沉痛的语气,叙说着极其残酷的事实。
“还有一件事情要说与你知晓,你妈方才警告我,以后再让你去勾栏厮混,必要将我揍得路都走不了。”
“是我去勾栏救济姑娘,为什么我妈打的却是你?”
这个问题实难回答。
父子二人各自顶着一只难以睁开的熊猫眼。
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
殷水流躺在卧室的榻上假寐。
田斧作为他的小跟班,今夜暂时还不能睡在外面的小床上。
因为门房殷大爷此时正在昏暗的灯光下,不辞辛劳的拿着针线为他家的好大儿连夜缝制衣物。
端的是慈父手中线,大儿身上衣,夜半密密缝,意恐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