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恩想着,却见王澈打量了自己一眼,继续开口:
“比起其他地方,筑城这边圣灵教的势力并不大——别的不说,至少比不过我这。所以别担心自己的安全,冯恩。不过为防万一,你也确实该隐藏一下身份。”
说到这,他从桌下拿出一块淡青色的石牌。
“这是商会的通行证,平时也能当作证身玉牌来用。在新的户籍给你办下来之前就先用这个吧,名字就用你刚取的,‘王一明’。”
“嗯,好。”
冯恩点头,上前拿起石牌,却见王澈起身、走过来拉开椅子:
“来,坐这,看你进门的时候一点不犹豫,现在反倒拘谨了。我还想和你聊一聊。”
“……聊些什么?”
落座的冯恩只见王澈叹了口气:
“我大哥他离家十七年,算上你拿来这封信,只来过三次消息。这次只有你来,他是不是——?”
看见他凝重的神色,冯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缓缓点头。
“这样啊……他也在信里料到了。”
王澈从桌上烟盒里摸出一支卷烟、点燃,用力吸了一口。
“呼……”
许久,他缓缓吐出烟雾,看向冯恩:
“你打算怎么办?”
“我……”
“找圣灵教报仇?”
被王澈盯着,冯恩干脆也不隐瞒,直截了当地点头:
“是,我要去找——”
“不用说了。”
王澈打断他,又点燃一支烟狠狠抽了一口。
“至少现在,我不会让你送死。哥要我供你读书,过上安稳生活;我不能辜负他,也不能辜负你。”
说到这,他把信纸递向冯恩。
沉默中,冯恩接过信,看了起来:
诚如王澈所说,王澄知道圣灵教会因为那块玉再找上门,也知道那将凶多吉少;所以那夜他才写了这封信,准备把冯恩托付给王澈。
“我离家十七年,一次也没回家里看过,实在没资格提什么要求。但冯恩是我的宝贝儿子,现在只能把他托付给你,兄弟……好好教他,别让他以后像我这样四处漂泊。”
从头到尾,直至看完信的这最后一段话,冯恩只觉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让他开不了口。
与此同时,也已经抽完第二支烟的王澈从桌下拿出一串钥匙和一块木牌,一齐推到冯恩面前:
“大哥在城里有间屋子,我已经安排人去打扫了,晚上你过去,之后就住在那里,这串是那里的门钥匙。然后这块木牌是这栋大楼的通行证,我白天都在这里,有事随时可以找我。”
“嗯,谢谢您。”
“不必这么客气,冯恩。”
王澈的表情稍微释然了些,“我哥他也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如果你执意为他报仇,反而会让他在天之灵感到不安;明白吗?”
“……明白。”
冯恩点头,只见王澈终于又露出了笑容:
“哥在信里嘱咐的我会尽量做到,好好供你读书学习,长大成人。你今年十六,已经是可以去府院的年纪;每年春秋各有一次招生,也刚好可以在年后不久入学。”
“府院?”
“嗯,就是官办的地方学校,是提供给和你差不多年龄的优秀学生读书学习的场所。”
“原来如此……读书啊。”
冯恩话音一顿,声音低下去:
“要花多长时间?”
只见王澈笑容一僵,神情再度严肃。
“还是想报仇?”
他看着冯恩,冯恩也毫不躲避他的目光与他对视:
“想。”
冯恩仍不瞒他,因为觉得自己没有瞒的必要。
然而说出这句话后,王澈的表情却并没有如他预想那般表现出反对乃至于愤怒,反而现出一丝欣慰。
“果然不愧是大哥的孩子,你和他太像了。”
王澈凝视着他,缓缓开口:
“就像我以前提醒过大哥一样,我也要提醒你做事不要急躁;我亲哥死了,我能不心痛?但他是为了保护你而牺牲的,对不对?”
“是……”
“所以他是把你的命看得比他自己的命更重要的,冯恩,你也应该这么想。先保护好自己,长大成人,才不负他的希望,明白吗?”
“……嗯。”
冯恩讷讷地点了点头,低声应着王澈的话。之后又谈了一阵,制定了之后一段时间的日程,他才告辞离开。
晚上,筑城城西某处,一扇院门被人推开,灯火在刚被擦净的烛台上久违地亮起。
进门,站定,冯恩的目光扫过眼前这座宅院:
屋子,棚子,院里的炉子,就与自己住了十六年的铁匠铺别无二致。
不知为何,眼泪忽然夺眶而出。
“爸……我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