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大祸临头，路在西天！”

在孤立无援，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马德顺漫无目的地走到了长江边上，在一块大礁石上坐下来，看着滔滔长江水，滚滚向东流。他闭上眼睛，陷入了沉思……

“到哪里去寻找活命的出路啊？”马德顺仰天长叹！

他又低下头来，看着“哗哗”流动的江水，心里想：

“难道长江是我最后的归宿？”他想过，一头跳进长江，一了百了！

“不！这不是男子汉的气概！父母的深仇大恨未报，我要活着！”

马德顺想起了黑石山上的“川主庙”。

记得母亲最后一次上香还愿的时候，在“川主庙”里，抽了一支“下下签”，就连“黑山老道”都大惊失色。

果然不出所料，三天之后，一场大火从天而降，给马家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马德顺自言自语地说：

“黑山老道的“神签”真灵啊！我一定要再次上山‘抽签’，求神灵保佑，给自己指点一条活命的出路！”

第二天一大早，马德顺就赶到了黑石山上的“川主庙”，扑通一声，跪在“黑山老道”的面前，失声痛哭，泪流满面，诉说他家经历的巨大灾难：

“法师爷爷，一场大火，把我们家毁灭啦！爸爸、妈妈都走啦！家也没有啦！家产全都烧光啦！我一无所有，何去何从？求神灵给我指点一条活命的出路啊！”

慈祥的老主持对马家的不幸遭遇，早有所闻，非常同情，对马德顺说：

“年轻人，你家的苦难，上苍已经看到了。贫道给您主持一场‘慈善法会’，为你的父母超度亡灵。但愿：‘玉皇赦罪大天尊！三元赦罪大天尊！’”说着，举起“法掸”朝天挥舞；

“上——香——！敲——木——！颂——经——！”

马德顺跪在地上，亲自为父母点燃一把香火，向神坛上的“玉皇大帝”，磕了三个响头，把燃烧着的香火，插进神坛上的香火炉中。然后，又退回到原来下跪的地方，双手合十。

“黑山老道”左手竖着‘法指’，右手挥着“法掸”，绕场一周，口中念着经文：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四位道士分坐两旁，左手拿着“法掸”，右手敲着木鱼，双目紧闭，口里念念有词。

最后，“黑山老道”盘脚打坐在神坛下面，“法掸”斜插在背后，左手做出“作法”的手势，右手拿着一个黑色的雕花“签筒”，在空中不停地摇晃，口中念着道教的“经文”。

这时，“黑山老道”将摇晃的“签筒”，伸到马德顺面前，大声念道：

“玉皇赦罪大天尊！三元赦罪大天尊！请施主求签！”

马德顺虔诚地跪在地上，颤栗着从签筒里，抽出了一支决定命运的“生死签”，双手捧着，高高举过头顶。

“黑山老道”睁大了炯炯有神的双眼，凝视着“生死签”上那些神秘的符号，左手五个指头快速掐算着八卦，久久没有开口；只见他，放下签筒，双手合十，若有所思，从嘴里一板一眼地蹦出了八个大字：

“大祸临头，路在西天！”

马德顺吃惊地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求助。“黑山老道”从神龛下面，取出一块巴掌大的黑石头，对马德顺说：

“年轻人，近日有灾星降临！赶快带着这块‘黑山神石’离开吧！走得越远越好！它有故乡的灵气，会保佑你‘避祸消灾，一路平安’！”

马德顺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接过“黑山神石”，接连磕了三个响头！

黑山老道仰天长叹：

“啊！天啦！世道不公啊！玉皇赦罪大天尊！”

马德顺回到“望江台”吊脚楼的地下室，立刻脱下内衣，找了一块颜色和质地接近的布头，在胸前左侧缝了一个夹层口袋，正好能轻松地放进“黑山神石”，并在口袋上订了两个纽扣，防止滑落。

18、应聘法兰西

第二天，正逢白沙镇赶集。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白沙轮船码头上，来了一位西装革履的上海老板，头戴礼帽、手提皮箱、拄着拐杖，走进闹市区鱼市口的“滨江旅馆”。

“老板，我要住店。每间客房多少钱一天？”上海老板问。

“单人间一毛，双人间一毛五。”旅馆老板回答。

“楼下一层有多少房间？都有人住吗？”

“十二间。只有八号房间有人住。”

“请你把八号房间的客人，调整到二楼上。一层我全包啦。”上海客人提出了要求。

“好的，我马上就安排。”旅馆老板爽快地回答，显得很高兴。

没有多久，“滨江旅馆”大门外的墙上，贴出了一张白纸黑字的《告示》。旁边很快密密麻麻地围上了一大群人，马德顺连忙凑了上去，看见《告示》上写着：

“招募男青年学员赴法兰西工作，包吃、包住，包培训，工作轻松愉快，每月薪水三十块大洋。要求身体健康，品貌端正，有一定的文化基础。

报名地点：白沙滨江旅馆，101号房间。”

马德顺喜出望外，立即转身走进旅馆，直奔101号房间。

房间里，已经有两位男青年正在报名。看见第三个人进来，上海老板有点不耐烦：

“房间里，只留一个报名的。其它人，一律到外边排队等候！”说着，将后面两人赶出房间，“啪”的一下，关上了房门。

马德顺刚刚退出房间，从外面又进来了四、五个小伙子，其中，有马德顺的邻居师弟，“豆腐作坊”老板的儿子杨正福，马德顺立即主动维持秩序：

“请依次排队，叫一个，进去一个！福弟，您来得正好，过来帮助我维持秩序！”杨正福立即过来帮忙，排队变得井井有条。

不一会儿，第一个报名者出来了，房间里传出了上海人的声音：

“下一个！”

第二个应聘者进去了，马德顺开始了焦急地等待。好不容易等到第二个应聘者出来，听到房间里传出来：“下一个！”的叫声。

“顺兄，该您进去啦！”杨正福立即提醒马德顺。

马德顺走进了房间，站在上海老板的面前。上海人头也不抬，一副傲慢的样子。

“姓名？”上海人问。

“马德顺。”马德顺回答。

“年龄？”

“二十岁。”

“婚否？”

“未婚。”

“会写字吗？”

“会。”

“什么文化程度？”

“白沙‘聚奎书院’高中毕业。”

“听说过‘法兰西’吗？”

“听说过。”

“法兰西在哪里？”

“在欧洲。”

“法兰西的首都叫什么？”

“巴黎。”

“在哪里听说的？”

“我的老师，有几个是从法国留学回来的。”

上海老板慢慢抬起头来，仔细地打量着这位英俊潇洒、不可小觑的年轻人，微笑着对马德顺说：

“恭喜你，面试通过了！明天上午八点，你到这里来，带你去检查身体。”

马德顺高兴地走出房间，与正在维持秩序的师弟杨正福招了招手，看到排队报名的小伙子，增加了许多，已经排到旅馆大门之外，估计最少也有四、五十个。

第二天上午，当马德顺来到“滨江旅馆”时，已经有二十来个小伙子，在旅馆外面等候。不一会儿，上海老板出来，叫大家排队，定点人数。把他们带到地处“石坝街”上的“白沙公立医院”，从头到脚，从外到里，检查身体。

上海老板走进医院的院长办公室，关上门，小声对院长说：

“院长，各种常规检查，全部都做。最后，重点检查‘生殖器官’，请院长亲自检查。费用方面嘛，我可以多出一点。请院长放心！”

“好的！好的！一切按您的要求进行，包您满意！”院长回答。

第三天，十二个身体检查合格的年轻人，列队站在旅馆门口，听候上海老板训话：

“小伙子们，你们都是连闯两关、体检合格的应聘者，今天，对大家进行文化考试。现在宣布考场纪律：

第一，每人一个房间，考试卷子和笔、墨、纸、砚，已经放在每一个房间的桌面上；

第二，考试时间一小时；

第三，独立完成考试，禁止相互串联；

第四，凡考试作弊者，立即取消应聘资格；

第五，录取名单，明天在这里‘张榜公布’。

现在宣布完毕，请大家依次进入考场，一小时计时开始！”

说完，上海人看了看戴在左手腕上的手表。考生们立即鱼贯进入考场，上海老板搬了一把椅子，坐在走廊里“监考”。

第四天早上，当马德顺来到“滨江旅馆”时，已经有许多人，围在旅馆外面看热闹。墙上贴着一张大红纸，上面使用正楷毛笔字，工整地写着：

“录取通知书

第一批赴法兰西学员录取名单

马德顺杨正福张光斗

请上述人员，务必于明天早上六点钟以前，到滨江旅馆101号房间，集合出发。过时不候，特此通知。”

看完“录取通知书”，马德顺立即转身，到商店购买了：香烛、纸钱、贡品和鞭炮，前往白沙“大旗山”上，去祭拜父母双亲的坟墓。

19、激情燃烧的心灵

早春二月，春寒料峭，大旗山上，北风呼啸，寒气逼人。马碧明和刘卿治夫妇的合葬墓，傲然屹立在寒风之中。墓碑上刻着，由儿子马德顺亲自题写的碑文：

“故显考马公碧明老大人故显妣马刘氏卿治老大人之墓。

儿子马德顺

女儿马桂兰女婿陈东升外孙女陈小雅

马桂香李忠明外孙李小宝”

墓碑的左右两个侧面，分别刻着：“年年常思先祖德”、“岁岁勿忘养育恩”。

马德顺点燃香烛，摆上贡品，烧好纸钱，跪在地上，已经泪流满面。

“爸——爸——！妈——妈——！儿子看您们来啦！”

马德顺再已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天旋地转！哭吧！哭吧！爸爸、妈妈在九泉之下，已经听见您的声音啦！

经过痛苦的尽情宣泄和释放，马德顺反而感觉轻松了许多！他理智地跪在墓前，慢慢地对父母双亲说：

“孩儿不孝！要远离您们闯天下去啦！‘川主庙’里的法师爷爷，说我‘大祸临头，路在西天！’我相信这个话，一定是谋杀您们的恶魔，又把魔爪伸向了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儿子闯出了一番事业，一定回来为您们报仇！如果我今生今世回不来，我的儿子儿孙，也一定要回来给您们报仇！”说完，点燃了一串鞭炮，驱散了山上的寒气！

夜来了，白沙“望江台”吊脚楼下，一片寂静。这是购买房产的赵老板，答应留给马德顺的“最后栖身之地”，直到他找到新的出路。

马德顺坐在一张简易的木床上，透过没有封闭的半截“竹片”围墙，默默地望着远处长江上，星星点点的渔火；望着长江边，依然是一片废墟的龙江街，心中升起了阵阵酸楚！

这是马德顺在白沙的最后一个夜晚了，他心潮澎湃，思绪万千，仰望星空，无法入睡；往事像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望江台”，多么美好的名字！爸爸、妈妈、姐姐、姐夫、可爱的孩子们，还有美丽、清纯的金凤姑娘！在这里留下了多少温馨的回忆！

“光乾药庄”，多么响亮的称号！曾经是那样辉煌，令人向往！它承载着马家几代人，多少梦想和追求！

“黑石山”，多么难忘的地方！那里，有他魂牵梦绕的巨大黑石、参天古树、聚奎书院、川主庙，还有他终生难忘的恩师和“黑山老道”，更有他日夜思念的金凤姑娘！

但是，这一切都消失了！像一颗流星，划破长空，拖着长长的光亮，消失在浩瀚的夜空！

突然，马德顺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轻轻地呼喊：

“德顺哥！德顺哥！”

是金凤的声音！马德顺立刻打开“竹片门”，金凤一头扑在马德顺的怀里，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