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仍在,但并非人人可嗅之。
天下之人,若尽如此刻杨纪与张翠兰二人般欢喜,想必也该是个国泰民安的太平盛世了!可心中夙愿终也只得是秉持了个数十年初心的梦罢!
同那杨纪所处庭院赫然不同的临安大内的福宁殿中,宋高宗赵构辗转难眠、夜不能寐。谯楼早已传鼓三更,但他却坐在龙榻边缘,他看向周围一切,顿感可笑。
他这个皇帝,做得不易!并非皇位之出处,而是这为人君的压力,仿佛如他父皇所爱的花岗岩般无比沉重!
回望五月,金人再度来犯,那边境口数次被此狼子野心之众撕扯开来,虎狼之辈有膘肥体壮的战马,他赵构没有;那金人有雄心壮志的狼主完颜亮,可大宋没有!或许并非他没有,而是他不敢有。
朝内,主战、主和两派的明争暗斗,自南下以来就没有一日消停。想起岳飞、韩世忠等骨干强将,赵构更是悔不当初,可身为人君亦是为人,其中利弊无人替他权衡考虑,抉择却都需由他来做!
哪怕这后世的骂名也得由他尽数背下!届此危难之际,家国濒溃之时,朝中却仍是内忧不解!
他早已疲惫不堪,或许是时候该做决定了!赵构长舒一口气道:“禅位!”
此时正值农历六月,盛夏子夜时分。突闻赵构喃喃自语的皇后吴芍芬略微一怔,但紧接着便是坐起身伴在前者身侧。
“建炎年至今,朕自金陵至润州,而今又来在临安,明面虽前景大好,实则内忧外患,是以那金人屡屡来犯,而朕则只得次次言和,事如今朕也略感疲乏,或应禅位于子,由后辈改写局面。”语罢,赵构长舒口气,起身至殿外凝望皓月,词曰:“远水无涯山有邻,相看岁晚更情亲,笛里月,酒中身,举头无我一般人。”念毕,他垂首长叹。
左右宫女侍从纷纷屈膝垂首,不敢直视。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面对着人生的挫败,众多亲人的颠沛流离,还有金人多年的欺压,这位皇帝倏得老泪纵横。而此刻,吴芍芬执绣金龙纹氅而出,将其披于赵构之身,柔声道:“官家,当心凉着!”
陪伴数载,赵构的心思想来这吴芍芬自是懂得,不过虽有战乱连连,但前者也已是尽力地保全了这社稷,不论坊间传言如何,也不论这后世如何议论,在她心底里,对方始终如一,不论为人君、为人夫、为人子,皆无半点瑕疵。当然,这也仅是她眼中的而已!
但是若他禅位,吴芍芬心底里却还是未免担忧的。毕竟自龙栖于临安之后,虽自己主持着后宫诸多事宜,但说到底没有子嗣的她,还是会不安。若新皇即位后,自己是否能驾升皇太后?得以颐养天年,是否该因此事先谋划?
思索再三,她还是决定开口道:“官家禅位,便可将国之重事托与新皇,对官家而言,自是极好的,少了那许多烦心,倒也有益龙体康健。”话音落下,赵构若有所思般微微颔首。
“而新皇登基,想必会多费心神,以用于社稷之上!太子赵昚六岁进宫至今,可见其聪明英毅,孝义有加,又是太祖嫡系后裔,朝中定有宗亲势力支持,但为日后能
颐养天年,免去诸多责难,官家还是要自持太皇之名,要让新皇和朝中大臣、宗亲都铭记于心,官家您曾是他们的皇上。”话讲到这儿,吴芍芬虽未挑明,也未提及自身,但影射之意也略为明显。
赵构当然能看懂吴芍芬的担忧,道:“赵昚自小进宫,爱妃便将其视如己出,育才教礼有功,虽非亲生胜似亲生,理应被尊为太后,以事孝道,至于用人谋事之略,朕会交代于他。”
内容简短,但却定了性。就这样,公元 1162年六月初六午后申时,崇元殿举行了禅让大典。
殿上,集聚当朝文武百官,一位官员拿着手谕和诏书,宣布把皇帝禅让给赵昚,使宋朝的皇位再次回到宋太祖一脉。
此刻赵昚已经入内室,沐浴洗漱准备换上赶制的全新龙袍。这龙袍除了复杂的章纹之外,还饰以大量的珍珠、琥珀和各种宝玉!最耀眼华丽还是大礼服冠冕,在冕上原来的珠旒之外,还有一层翠旒,上面有碧凤,锦板上有玉七星,有多达四十八个的琥珀瓶、犀瓶,四周有珍珠、杂宝玉装饰的丝网,以及七宝四柱,还有表里包裹的华丽的龙鳞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