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元死了。
身为东壁堂坐堂大夫、神医李时珍之子,居然“暴病而亡”。
但邻里街坊都知道,李大夫是被杀害的。
之所以对外称病,是因为一日之前医馆才爆出命案。如今凶手还没有捉到,又再次在医馆之中出现这种天大的事情,为了不让城中民心动荡,李家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另外一些“有门道”、衙门里“认得人”的则清楚,李家这番操作,是受了知州和锦衣卫的双重压力,才不得已而为之。否则一个悬壶济世的人家,就这么病死了一个主持医馆十几年的大夫,对神医和医馆的声誉都会产生影响。
唯一奇怪的是,李大夫去世,居然没有在李家大院宅子里办丧事,反而在医馆操办了起来。
“这医馆是李神医的毕生心血”,门口有不知道哪来的好事之徒,朝着路人解释道:“他儿子英年早逝,却未能将医馆发扬光大。如今就连丧事也要在医馆办,正是李神医一片悬壶济世的仁心啊,以后咱们看病,还要到这儿来!!”
还未到起灵抬棺之日,李建元大夫的遗体还放在医馆之中,馆内自然也设立了灵堂,供亲朋好友吊唁。灵堂外有灵棚,棚外三根三丈六的白色丧幡被风一吹,呼啦啦地直响。
丧幡之下,又有两根七尺长九寸宽的白布竖立,这便是下马幡,吊唁之人见幡落马,然后奉上奠仪,再由吊丧之人通报入内。
崔五奉了教中堂主之命如期而至,先是在门口观察了一番。见各色奠仪用具一应俱全,哭丧的哭得情真意切,甚至连李时珍本人都在迎客的主家队伍之中。远望去,那所谓的神医满面愁容、神色倦怠,平日里挺直的腰背仿佛也佝偻了不少,这才以假冒的身份走上前去。
“宿松岁安药材铺张成,奠仪二百两!”门客大声通报,崔五一扯袍子,抬步入内。
他借用的正是张九东家的身份,正好近日那运送药材的第二批车队到达,用这个理由登门,可谓是恰到好处。
步入灵棚,只见周遭略显忙乱。不过这也难怪,李建元刚死不久,这白事办得有些仓促也是在所难免。
唯一有些奇怪的,就是这医馆里的伙计学徒,怎么一个个都人高马大的?
“或许是李家神医太过出名,选那些下人仆役的时候也就挑剔了些”,崔五暗自摇了摇头,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只继续往内里前行,朝着死者家属主位的李时珍一揖到底:“建元兄英年早逝,还望神医节哀顺变。”
李时珍并不认识崔五,只是道了声谢,然后道:“医者不能自医,终究是学艺不精,怨不得旁人。张先生有心了。”
嗓音嘶脆、语调哀切,看似不像作伪。
“张先生”听完再次行礼,算是流程结束,按道理这时他就应该转身回返,由丧礼主家管事招呼,至客室稍待。
但他始终没有忘记今天来的目的,尤其是那堂主的警告还犹言在耳。崔五的脚步一下子放得极缓,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向了灵棚正中的棺材之上。
此时的尸体还未过头七,面部并未盖上白布,只是衣冠整齐地躺在棺中。
崔五凝聚目力,仔细看着尸体上的端倪。
那身躯纹丝不动,并无活人常有的肢体搏动,为防棺中之人乃是憋气装死,崔五在原地站了许久,愣是没有见到尸体胸腹表面有任何一丝起伏。
要知道一个活人是不可能完全静止的,无论是睡觉还是晕厥之后都不能。人体的肌肉群无时不刻没有受着电信号的驱动,从生物学上来说,就无法保持绝对禁止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