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逸前世曾经解剖过一具因为士的宁中毒的谋杀案尸体。
当时的情况与苏家的尸体有颇多相似之处。
首先是三分哭七分笑的“痉笑”体征,还有脖子后仰的背肌痉挛。苏豆腐的后仰虽然不是特别明显,但那是因为死亡时间已经过去太久、而且以平躺姿势放入棺材之中的缘故。
他当时仔细观察了尸体许久,从下巴位置的异常抬起,以及大腿-髋关节的弯曲角度才断定,尸体确实有角弓反张的情况。
这个药可谓是鼎鼎大名,侦探小说家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处女作《斯泰尔斯庄园奇案》,里面的凶手杀人就是用了士的宁。
而最为国人熟知的“南唐后主服牵机药而死”,其症状也与士的宁中毒几乎一模一样。
陈逸思虑再三,考虑到李时珍在如今的名望和医馆的声誉,以及跟李建元数次打交道后对对方性格的了解,决定把苏家的事情向对方透露些许。
李建元一听就瞪大了眼睛,不仅是死人,而且死者的死状……恰恰就是误食未炮制的马钱子的症状。
“不,不可能!东壁堂的药材都是经过仔细检查的,没有炮制的生药不可能开给病人!”
陈逸没有说什么,而且这时就算提出质疑,自己也没有任何的证据。
究竟是单纯的医疗事故,还是其他原因,现在的线索还分析不出来。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药方是东壁堂开的,药是东壁堂抓的,医馆想一开始就撇清责任,没那么容易。
李建元心下大急,当即起身走到陈逸的旁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他带到了那整整一面墙的药材柜前面。
“小哥请看”,李建元拉出一个抽屉,从中取出了一粒焦黄色扁豌豆模样的种子:
“马钱子主四肢肌肉、脾胃亏虚,祛风止痛,当日病患腹部抽痛,我才加了这一味药。但其生药不可用,入药都要经过炒制、水煮、包煎、炒制、成炭的炮制过程。”
“此前考虑到病患下痢体虚,还特意加了一道甘草煎液稀释的流程。如此一来毒性大减,完全不悖医书所述。”
“取药只从此处取吗?不会从别处拿药?”陈逸的意思很明显:会不会是你们从库房拿出来直接就给了病人,忘了炮制?
“不可能”,李建元毫不迟疑地摇头道:“但凡抓药取药,一律从此处称量抓取。每日药柜盘点,出现缺药的,才经检查之后由仓库及时补上。”
“这是家父创立医馆之初便定下的规矩,就是怕生药熟药不分,酿成大错。医馆初建至今已有二十余年,这规矩一日也未曾变过。”
言辞之间,似乎并无作伪之态。
当然这只是一面之辞,但至少暂时还没有推翻这番说辞的证据。
陈逸努力地思索着从腹泻到抓药、从吃药到身亡的细节,忽然想到一处,马上发问:“李大夫你刚才说,这方子原本是固定的验方,后来为了贴合病人的身体状况,才增减了几味药材?”
“是的。”
“那病人腹泻如此严重,是如何能到医馆来的?”
李建元回忆了一下马上回道:“病人没有亲自来,是请人代抓药的。但病患体征描述得很是详细,我又认识那苏豆腐本人,所以才先开了药方。当时医馆待诊的百姓甚多,脱不开身,也没办法上门诊治。”
“这也不对啊”,陈逸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苏家母亲早逝,只有一父一女相依为命。那时父亲卧床不起,病情严重。那苏家女儿如何能抛下父亲不管,独自离家上医馆求诊?”
李建元一愣:“谁说是那苏家女儿来求诊的?”
陈逸也愣了:“啊?”
“我记得……当时是一名年轻男子,说是受苏家委托,前来求药。人名我记得不清楚了,但那人好像就是苏家一条街的街坊。我见他说苏豆腐的体貌住所分毫不差,也知道苏家仅剩二人分不开身,所以才给他开了药方。毕竟事急从权,救人要紧。”
现在的线索似乎清晰了一点。
如果不是药的原因,那就只能另寻他路,或者干脆当做自然死亡,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