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左看右看，低着头扫视着四周。

看了看手上陪伴他多年的佩剑，看了看自己身上略有破损的衣着。

他什么都敢看，什么都愿意看。

就是不敢去看德尼那质问式的眼睛，不愿意去看德尼那害怕孤独的目光。

他故作轻松着承诺道：

“请相信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呢？所以你也要乖，不要让我失望，你要好好等着我。”

德尼的泪水已经从嘴角落到地上。

悲伤在心头蔓延，让他的嘴角都不自觉带着一丝向下弯的弧度。

他突然很痛恨自己的无理取闹，痛恨自己的不争气，更痛恨自己的无力。

如果他乖一点，大家就没必要为他而死了。

如果他努力一点，现在就可以保护大家了。

如果他表现得更好一点，这么些年来就不会一直让罗亚失望了。

他埋怨着自己的懦弱，明明说好不再流泪的，可现在却不争气地哭了出来。

他带着痛苦的哭腔向罗亚道歉道：“对不起，我又让您失望了。”

罗亚愣住了，现在他才敢于看着德尼的眼睛。

从那布满朦胧的眼睛背后审视着德尼的内心。

他突然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从没有注意过对方。

原来孩子都这么大了！

自妻子死后，他一心决定着复仇。

为了表明自己一视同仁的态度，他让德尼出去住，和村里所有没有父母的孩子一样自力更生。

德尼尝试过反抗，换来的却是父亲的漠视。

等到孩子再大了一点，执拗而又偏执的骄傲让两人之间的缝隙变得越来越大。

这可是他的亲生孩子啊！

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罗亚对德尼如此严酷，只以为确实是对对方不满。

知道实情的人对罗亚佩服的同时也不会多说什么。

是的，罗亚是一直对德尼不满。

所以从小到大，米哈克在一旁听到无数次罗亚说：“我对你很失望。”

是的，一直很失望！

德尼一直困顿于来自父亲“失望”的打击之中。

现在，“没事的孩子，其实，你从没让我失望过。”

罗亚尝试着摸了摸对方的头，这才发现自己踮起脚来都不一定够得上。

好在德尼反应过来，把手趴在车厢边沿，主动示好式地伸出头来。

罗亚继续安慰道：“这么些年来，是我的错，你永远是我的骄傲。”

其实德尼知道罗亚一直都是关心他的。

这么些年来，每次罗亚说完对德尼感到失望之后，都会默默帮他把剩下的事处理好。

但德尼的骄傲让他说不出一声谢谢。

长久的分离让他强行忽视了对方的细节行为。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之间没有父子的爱。

其实，父亲还是爱儿子的，儿子还是爱父亲的。

可惜的是，一切，也许来得太晚了！

罗亚强行把自己从父子的温情之中摆脱出去。

他侧过头对着前面的米哈克吩咐道：

“出发吧，你们是时候出发了，你们需要走得更远！”

德尼没有再无理取闹，他把身子缩回车里，就这样一直看着罗亚。

看着对方脸上的皱纹和头上的白发。

看着对方紧皱的眉头和故作轻松的微微一笑。

看着对方的脸变得愈发朦胧。

到了最后，只看到一道身影矗立在那里。

就一直看着他们，就好像一根能够支撑一切的柱子一样杵在那里。

好像无论什么都无法让他撼动分毫，好像无论什么都无法让他动容，好像无论什么都无法让他有所反应。

可是，此时此刻，无论是正在路上的罗斯勋爵和戈特勋爵带领的军队，还是在暗处窥视着的诅咒巫师，亦或者刚刚离去的米哈克等人，都清楚一点。

这次，罗亚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