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和二嫂走到一边不知商量什么去了。娘本来就没有主见，这时只急得拉着萧敬山的手转来转去。一边是儿子不愿意，一边又瞧着王娟那闺女挺喜人的。老太太这个愁呀。

其实老娘这时候才四十多岁，根本算不上老太太。但农村人本来生计艰难，又劳累过多，所以看上去就像是老太太似的，显老。

不，比起三十年后的老太太们，其实四十多岁的娘显得更老一点。时代不一样，生活条件不一样，三十年前三十年后，妥妥两个时代的人啊，没有可比性。

很快，二嫂匆匆的出门去了，骑着她那辆挺时兴的女式小车子。爹回白了他一眼又一眼，就是不说话。娘这边看看，那边瞅瞅，最后戳戳爹的腰杆子。

“咋？”

“说话呀。”

“说什么？翅膀还没硬呢，就想飞。”

显然爹是说话给他听。娘急了，“你不会慢慢的说，好好的说？”

“还能怎么说？都十七八了，连个好歹都不知，白瞎上了学了。”

听着埋怨的话语，萧敬山的心里，一点儿生气的迹象也没有。只是不住的感动。可怜天下父母心呀。

“爹。你放心，我一定能考上大学。”萧敬山走上前，主动抓起父亲的手。这是一双典型劳动人的手啊。手掌里，手指头肚上的老茧，是那样的粗糙。手背的皮肤，是那样的干燥。不知怎地，他的泪拼命的想憋住，可就是不住的流，一直流。

娘急了，抓着他另一只手，一边给他擦着眼泪，一边说，“三，别哭，你别哭啊。他爹，你说话啊。”

“真的，我说我一定能考上大学。”萧敬山紧紧拉着他们老两口的手，握得紧紧的。

“你说考你就能考上啊。”老爹开了腔。

“考学哪有那么容易的。你说你就不听大人的话，让你考小中专，你非去读高中。考大学哪有这么容易。你自己也说，第一次模拟结果考在一百多名。去年才考了几十个本科吧？啊，一百多名啊。”

“一百多名就有希望啊。”

“你少哄我。一百多名，本科名额会涨那么多吗？你要是考个几十名，那还有点希望，我也懒得操这个心哩。可为你好你又不领情，给你说媳妇还不讨好，我何苦来呢？”

“考不上本科还可以走专科。专科走不了还可以走高中中专。就是全落空了，再复读一年，我也才十九啊。爹，为什么急着给我定亲呢？”

“不为了给你找媳妇，我费这个事。你都十八了，别忘了你弟弟也十六了。村里和你年龄差不多大小的，初中就下学的早都抱娃了。复读复读，没个逼数。农村里过了岁数就是老大难，谁家小闺女愿意跟你？你不同意，是等着打光棍吗？”

爹突然暴怒起来，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把娘急得，在边上只叫他慢点，慢点，慢点说。

萧敬山这个年轻脸皮下的苍老灵魂呀，都热辣辣的想低头了。爹爹他一门心思的想让自己考小中专，走个捷径。毕竟初中生读小中专那是干部身份，享受国家待遇呢。

可萧敬山呢？坚决要上高中。三年来，爹不知说了多少次，考大学不好考，前途未卜，一直希望他回到初中复习一年再考小中专。尤其是弟弟萧敬涛考上小中专后，老人家更是添了心病。之所以急着操持给他订婚，也是爹爹是为了他的将来考虑吧。

“小涛也还没有媳妇呢。”萧敬山讷讷的道：“我又不急。”

“急不急是你说了算的？”

爹一瞪眼：

“小涛多省心，才考了一年，没复习就考上了小中专。他现在是国家的人哩，两年后毕业国家就给分配工作，找媳妇怎么不找个吃国库粮的？你呢？你要是考不上大学，家里可就只有你没个着落哩。你不急，你知道个屁。”

“三怎么会没着落呢？马上要高考了，你胡说什么！”

娘不乐意了。凡事都讲彩头，口彩也是彩头。高考之前说没着落的话，娘听着就不高兴。有些话，说说就过了。可有些话，就怕一语成谶。

爹板着脸不再搭腔，使劲抽了几下手，却没有抽回去。

“你能，你自己就能打谱了。哼。复读复读，家里可没钱给你盖房子。”

“不盖就不盖么。再说，谁说一定要复读的呀。我就是那么一说。爹，娘，别说我觉得我肯定能考上，就是考不上找媳妇，不也得你情我愿都相中了才定亲吗？怎么您非要逼着我现在就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