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大帐中,都弥漫着温热的水气。
裴敖双臂展开,搭在木桶边缘,双目微闭,好似在思考着什么。
隔着一扇木板,薛镇泡在一个更为宽大的水桶中。
“大哥,从始至终,你都是抱着这个目的吧?”薛镇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
“嗯?”裴敖仍旧靠坐在木桶边缘,轻声哼了一声。
“从找到洪承畴,到索取一百精兵,”薛镇扭头,目光好似能透过木板,看到另一边的裴敖:“你都是计划好的!”
“我不想这样窝窝囊囊的死去,”裴敖含含糊糊的回了一句。
“倘若,我们死在城外,”薛镇挠了挠头,继续问道:“像是草芥,野兽一般死去,恐怕无人在乎吧。”
“所以......”裴敖的眸子倏然睁开:“闭上眼睛之前,先杀个痛快吧!”
而且,裴敖觉得,在真正投靠满清之前,洪承畴这位在后世史书上背负无数唾骂的文臣大儒,必然先拼光所有底牌,而后才‘体面’的投降。
————
半个时辰后,松山外城,明军大营。
有曹变蛟坐镇,当下的大营,还算秩序井然,没有太多的逃遁和抢掠事。
只是,那种恐慌和焦躁,依旧在每个人心中蔓延——整个大营,犹如一个火药桶,只要一粒星火,便会瞬间爆炸。
在曹变蛟手下一亲卫的带领下,裴敖见到了洪承畴为自己挑选的一百余悍勇。
校场中,臭气熏天,一百余人东倒西歪,或站或立,甲胄皆损,兵刃皆残。
“这些人?”裴敖紧皱眉头。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那亲卫冷笑一声:“没有将你当场斩杀,是总督和总兵大人仁心......去吧,带他们去送死吧!”
言罢,那亲卫也不再理会裴敖,直接转身离去。
裴敖没有时间一个小小的亲卫兵计较,扭头观察了半晌,才走向人群中。
哒哒哒......
在百余人中间踱步走了一圈,众人皆是自顾自的低头养神,或者直接呼呼大睡,没有一个人理会裴敖。
“各位兄弟......”裴敖立于众人中间,拱手先问候一声:“今日找你们过来,便是有一桩富贵,与众兄弟共享!”
富贵?
坐在裴敖脚边的一疤脸军汉闻言嘴角一咧,直接扭过头,侧身向另外一边睡去。
其余人同样报以冷笑。
让我们送死,还说的如此清新脱俗?
“我知道你们原本就是想逃出此地,往山海关去,但是被曹变蛟给挡了回来......”面对众人冷漠的反应,裴敖背着手,仍旧笑着踱步:“现在,我为大家争取了出城的机会,怎么?你们反而不愿意了!”
疤脸军汉眉头一挑,睁开眼睛:“现在城外都被满清给包围了,想跑,已经迟了!”
只要有人搭话,那便是有戏!
裴敖蹲下身子,近距离的看着疤脸军汉:“兄弟,怎么称呼?”
“疤脸赵义!”疤脸男子抱着长刀在胸,靠在台下,眯眼回道。
“跑不跑得了,另说,但是不跑,呆在这里,前无进路,后无援兵,堂堂大丈夫,死在这里,岂不窝囊?”裴敖从腰间取出一包方才吃剩下的烧鸡,以油纸包着,同时取出半壶酒水递给疤脸男:“吃着?”
瞧了裴敖一眼,疤脸男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那包烧鸡,同时将酒葫芦攥在手里。
将油纸包贴在鼻端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种令人迷醉的肉香!
太久没有过了!
疤脸男不顾裴敖在旁,直接扯开油纸,露出里面的烧鸡块,大口吃了起来,吃一口便仰头往喉间猛灌酒水。
这一下,整个校场一百余人,尽皆围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