缰绳一甩,马蹄疾驰的那一刻,他看见马背上的人回首望向自己,嘴里似乎喃喃地说了一句话。
此情此景深深地烙印在池叶映的脑海,以至于几十年后他再度回想起这一幕时,他依稀记得温汝韵那张鲜妍年轻的面容,还有她未曾对他说出口的那句话——“哥哥,我走了。”
无人知晓在此后的那些年里,他的心里有多么思念温汝韵。每当一席凉月独照九州之时,他临风半醉半醒,内心深切地体会到何为孤家寡人的滋味……
北伐的战鼓一经敲响,骁勇善战的京兵便迎着风雪北上,连续攻破契丹的防线,仅仅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就占领了相州。
紧接着,温汝韵与唐新祯率军从相州出发,兵分两路,进攻柏乡。
当温汝韵率军到达子牙河后,她便在第一时间发动了进攻,而后掩护擅长水战的唐新祯带领军队迅疾地渡过了子牙河,势如破竹般杀进敌营,不出半日,敌大溃,追奔五十余里。
五日后,两军取道沧州北上,率步骑数万直入宁州,联合坚守在瀛洲的沐国余兵水陆俱下——至益津关时敌将举城投降;再是攻破莫州防线,俘虏了契丹的一个亲王……至此一路强攻猛进,仅仅一个半月左右,他们就收复了三州三关。
在幽州决胜战开始之前,他们选择停留在涿州恢复士气,并且在临时的军营里举办了一个小小的庆功宴。
三月开春的夜里还是有些泛凉,疲惫不堪的将士们相互围坐在篝火前,听着唐新祯说一些故事来振奋自己的精神。
很快就要结束了。
温汝韵抱剑倚靠在树旁长吁一气,抬眸一望,天幕之上星光杳杳。
她对唐新祯的故事没什么兴趣,只是眼前的情景勾起了她满心的思绪,让她不禁想起那些年在洛阳军营里的日子。
四季更迭,冬去春来,她渐渐感悟到岁月流逝不复回的注定,那些曾与自己相识相知的人们终究是永远留存在时光的长河里,回首遥望,难以触及。
但她总会默默地回想起他们的样貌、姓名,一遍又一遍在回忆里重温与他们相携相伴的时光。
只因入了心的人,见与不见都令她念想;而有些人,今生今世她却再也见不到了……
“咳咳,”唐新祯清了清嗓子,拎起地上的酒壶,仰首喝了一口,接着说道,“再来给你们讲讲黑白双狼的故事,相传前朝镇国将军曾在北疆雪原之上遇见黑白双狼,那时她不惜寻踪觅迹七日之久,欲想剥皮作裘来拉拢太原王氏……”
“不过是区区两匹野狼,怎会如此大费周章?”
“双狼并行,白昼之际,白狼会与苍茫的雪原融合在一起,放眼望去——只有黑狼孤零零地在雪中匆匆行步;但在夜色降临之时,黑狼又会变作白狼的‘影子’,让人难以发觉……”
听到这儿,温汝韵回过神来,目光轻轻落在那个人的身上,在与他视线交汇之际,她又偏头看向别处。
她莫不是在思索要如何暗杀我?
唐新祯留意到不远处树下阖眸小憩的人,总觉着她在密谋什么。想到这儿,他不禁握紧了扣在腰侧的匕首。
这段时日以来,每每入睡前他都会把这把匕首放在怀里,以防不测。
除了不得不与温汝韵共商战策之外,他都不曾迈进主帅营一步,毕竟眼下他也只是无奈作了她的战友,实质上彼此之间还是泾渭分明。
直到上了幽州的沙场,唐新祯才恍然意识到,原来从始至终,都是自己想错了。
“你不必为我挡。”唐新祯躲过敌人挥来的弯刀,回首望见温汝韵右肩上的伤口在汩汩流血,他的心中莫名多了几分动容。
“我不想你在这里死了,有些账还没算清……”温汝韵攥紧手里的缰绳,稳住身下惊厥而起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