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心思考旁的,只心忧外面的局势,新皇继位,对公爵而言绝非好事,但只要学会龟缩制衡,那便无关痛痒。
但是侯爵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即便百里姝宁此前轻描淡写,像是不以为意。
可张秋池知道,在他被囚禁的那些时日之前,新皇已在暗中打压这些侯爵,而身为百里侯爵的嫡系血脉,百里姝宁身处权利斗争的漩涡之中。
她乃是最早独立的长女,至今未嫁,坐拥广袤领地和财富。
不仅那些企图通过联姻来壮大声势的贵族男子对她垂涎三尺,最近新皇定是也对她虎视眈眈。
从之前上门那些家伙担忧的脸和聒噪的嘴巴里,张秋池也知道情况并不好。
百里姝宁正思索着是否该避开,张秋池却已抓住她的纤指。
通过指尖传来彻骨的冰寒。
这是张秋池的手指。
这里比她想象中更为寒冷,将他的手染得如同冰一般凉。
尽管外头正是炎炎夏日。
她悄无声息地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管家。”
管家望着她递过来的另一只手,立刻反应过来,将自己手里从书房带了一路过来的纸张放在了她的手上。
百里姝宁用拇指和食指捏着那张纸,将写字的一面转过来让张秋池看清楚,管家将烛台凑近了些。
这是张秋池的卖身契,他是作为奴隶来到这里的,这东西自然应当在百里姝宁手里。
还未待张秋池作出反应,她就将那张纸凑近了烛台引燃。
那纸页在烛火中翩翩起舞,如落叶般飘落,被火焰热情地吞噬。
百里姝宁平静地看着那纸页在火光中扭动、蜷曲,化为了一缕青烟,最后只剩下一小片残破的纸角。
她轻抖了两下手腕,将那即将燃到指尖的纸页掐灭。
百里姝宁将手中残破的纸角展示给张秋池,低声道:“如今,你已经得到了自由。”
这期盼已久的自由,张秋池却无法为此感到欢愉。
他的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忐忑,仿佛察觉到了某种不祥的预兆。
一定是什么出事了。
张秋池心中不安更甚,他下意识地打量着百里姝宁。
她一如既往地淡然自若,然而,她的情绪却冷静得有些过分,仿佛在极力抑制着内心的波澜。
他的目光不自主地落在她手中残破的纸角上,上面承载的是她的忧虑与警觉,还是别的什么?
这个时候划清界限,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一只手比比划划,仿佛在描绘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恐惧。
可是张秋池没有学过手语,他知道百里姝宁教了他那么多,却唯独不教他手语是什么意思。
她清楚他的心情,只是固执地期盼着有一天,他能够为她打开紧闭的双唇。
但是自己叫她失望了。
这一切似乎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憧憬,她终究没有狠心彻底粉碎他的期待,但也有许多事情未曾向他坦言。
他们都不说,但皆清楚,张秋池的内心深处总有一份对唐少雨的渴望和企盼,只有当这份桎梏被彻底打破,他的心灵才能得到解脱。
她以为自己可以做到让他打开心扉,又或许是因为爱他甚至是自私心作祟,所以未曾同他说唐少雨的现状。
心中总有对着唐少雨的期待在,没有被彻底粉碎他的期盼,如何能打破心灵上的桎梏?
她在这种断尾求生之境中,突然释怀了。
强求的感情,从来不会善终。
他焦急地拉过百里姝宁的手,在她掌心潦草急切地写着:出了什么事?
随即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焦虑与关切之情如潮水般,通过掌心流淌传达给百里姝宁。
张秋池凝视着百里姝宁的眼睛,试图从那双紫罗兰色的瞳中寻找出隐藏的秘密。
她微微一笑,眼中悄然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短短的沉默像是某种默契,亦或是什么讯息,让张秋池更加确定,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而且非常严重。
“没什么,你已长大,该还你自由了,我本就如此打算的,不必忧心。”
“今日是你的生日,但家中有些乱,无法好好为你庆祝,而且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好,暂时不能放你出去,抱歉。”
百里姝宁将那张残破的纸片塞进了裙子侧面,平日里只拿来做装饰的口袋里。
然后伸出手来,穿过铁栏杆的缝隙,抚摸着张秋池的脑袋。
“从今天开始,你便不必再以我的姓氏为生了,我为你找到了新的姓名。从现在开始,你叫奉寻夏,记住这个名字,要习惯它。”
“下面我说的这些话,你一定要牢牢记住。”百里姝宁刻意忽略张秋池眼中那关切与急迫的神色,继续说道:“你还记得我们之前一起处理的那件事吧,依附于百里家的奉折木一家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被唐公爵视为眼中钉,前些日子遭到了清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