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的有些可怜她了。这么一个对自己的生活无能为力只能幻想自己是神的女孩,可笑又可悲,可恨又可怜。就当是收留小猫小狗,短暂地放她在身边吧……
……
他向她伸手的那一刻,海底暗影尽褪,四面八方空明透彻,净波如琉璃,脉光若月华,好像世间再无阴翳,人心再无暗影,彼此再无错会,再无误解。
她抿了抿唇,眼中水色澹澹。当她抬起手臂的那一刻,从她手腕上溢流的血色随之波澜而动,像是一根飘摇的红绸系在她腕间的,而她说——“这是命运的红线”。
“让我们决定彼此靠近的,也许是表面的阳光,但让我们决定彼此亲近的,反而是内心的脆弱……我将脆弱的自己袒露在你面前,你也选择了握住了我的手,那彼此都要努力,不要再轻易放开对方了……”
【注:“让我们决定彼此靠近的,也许是表面的阳光,但让我们决定彼此亲近的,反而是内心的脆弱”,这句话借鉴自《风犬少年》,稍改了几个字】
“……我将脆弱的自己袒露在你面前,你也选择了握住了我的手,那彼此都要努力,不要再轻易放开对方了……”
她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下一刻,万顷海水空明散去,天月升空,火光复燃,深林如旧沉暗,万籁俱寂,除了他有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周围的一切仿佛从未有过变化。
随后她又用手指轻挠了下他的掌心,抿抿嘴唇,露出一副好像害羞了的亚子,先行放开了手。
“我我我……到点了,先下了……!明、明天见!”
目送她逃也似的冲到火堆边熟练无比还一点都不见外地打开他行囊搜毯铺垫躺平盖被,一气呵成。他再次感觉自己刚刚真是一时冲动,竟然把他好不容易摆脱的大麻烦又给亲手领回来了。。真是晦气上头,鬼迷心窍了。
他好想就此拔腿走人,把她一个人留在这深山老林中,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事实上,他也的确心乱如麻地收拾了几回行囊,掂起刀站起来又坐下然后又站起来。最后之所以没有走,还是因为这么多年在道上混、受那些草莽豪杰所感染而生的江湖义气把他的腿给定住了——天天说话不算话,还怎么当老大!就算他不要面子,海赖帮还是要面子的,这要是传出去了叫他以后怎么混?叫他帮里的兄弟怎么混?他虽然良心不多,但在胸口多摸几下还是能摸到的!!
所以,他纠结一夜,还是没能拍拍屁股走人,没能厚脸皮到把说过的话答应过的事坦然地当作放屁。直到天边的云层浮现淡淡的霞光,淡金色的碎光溢出云隙驱散清晨的飘渺雾气,他才实在忍不了困意而睡着了。睡之前,他带着股怨气去她身边抢走了她盖在身上的毯子……啊,那明明就是他每天晚上盖在身上用来保暖的毯子。他都不知道这个家伙昨晚是怎么好意思把毯子抢过去盖自己身上的。明明他们玩家又不会死又不会中毒又不会染风寒,下线并不等于身体睡着,她抢他的毯子盖,好意思吗??
……
那一夜,或者说那一上午,他睡得很沉。因自我消耗过多而身心俱疲。
但这一觉之后,他感觉所有疲惫都被晒到身上的日光刷洗干净,全身气力得以恢复,身体从内到外都是轻盈的,没有冗余的情绪。明亮而有温暖的光洒满整片天空,落入他异色的瞳孔,让他的心情也跟着温柔了很多。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缘故,他觉得眼前一切都焕然一新,一切都欣欣向荣。
长风穿过树林,吹得树叶摇晃不已。苍碧之色和淡金之光斑驳摇曳,波浪起伏,一直漫延到晴空下的远方。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响与鸟啾虫鸣等自然之声和谐交织,合成曲调温柔的和声。长风如嬉,再次呼啸而过,吹乱他散下的长发,亦从他的背后带来她的笑声:
“你终于醒了,赶快吃点东西出发吧。再不赶路,太阳公公就又要下班啦。”
她抱着一堆不知道从哪采来的野果,身上披着斑驳摇曳的光影,笑嘻嘻地从林间跑来,眉目飞扬,像只小雀儿一样叽叽喳喳,正配这旖旎无限的春光。
他望着那鲜活的生命,以目光流连于其活动过的一切痕迹,全身沉浸在舒适的慵懒感中,懒洋洋地任她给自己介绍她是从哪摘到的野果,又在哪里给他打了水,竟然再次感觉,身边有个人叽喳,还是挺好的。
只是,目光每次扫过她腕间那道没有痊愈的红痕,他便清醒理智一分——他们两个无论再怎么可怜同情彼此,也只能温暖对方于有限的时间。他们之间才没有什么以“命运的红线”相连的情人关系。有的只是利用和被利用,自欺欺人与看破不说破的“交易”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