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两个月后,赖惊涛并没有按时回来。临近产期,二婶母跟他说,慕漪涟吃不下去饭,睡不着觉,跟魔怔了一样跪在希神伏像前不停地用他们听不懂的南陆的方言虔诚诵着经文。一开始,二婶母以为她是在给远行的赖惊涛诵经祈福,但后来其听着不是那回事。二婶母便觉得慕漪涟有些恐怖,有点害怕去她屋里叫她吃饭休息了。他没有办法,只能坐在她的房间,也是赖惊涛的房间,听着她一遍遍复诵那晦涩拗口又毫无意义的经文,然后把饭碗端来,看着她把饭吃下去,然后继续发着呆,看着她犯着“魔怔”…………
他一次又一次地问她“你有没有事”,她也一次又一次回答“我没有事”。可是在进入预产期后,她肚子里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她还是让自己出事了————
————那天,他照常拿着饭菜推开房门,虽然房间里的物件摆设一成不变,由书桌改造成的小型伏坛一如既往地檀香缭绕,伏相庄严,但他还是从那比平时更浓郁的熏香中敏锐地闻出了一丝血腥味。所以,他没有询问慕漪涟为何待在床上不下来,甚至没有回应她叫他放下饭菜离开的请求,直接走过去,掀开她将自己裹得严实的被子————瞬息,血味扑鼻,赤色冲击在他眼前。被她藏在喜庆红被下的左臂,腕部苍白如纸,刀痕纵横,数不清的伤口深浅不一,血肉之模糊,赤色之淋漓,叫人看了都要倒吸一口冷气。而这些伤口似乎不是同一时期划上的,部分都已经结痂留疤,又被她无情地再次撕裂。他实在不知道,她对自己有多深的仇恨,才会在自己手腕上划这么多刀。而那时的他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很生气,快要被她气死的那种生气。所以他粗暴地踹了一下床脚,又重重砸了一拳床柱,撒了通气之后才去找来绷带和伤药,颇为粗暴地给那明明是他的母亲却需要他照顾的女人包扎伤口。
在给其包扎伤口期间,他本来想要问些什么,比如你为什么这么做,比如你到底有什么不满足的,比如你究竟要作到什么地步才行。但他后来什么都没问。只是目光冷冷、嘴角紧绷地给对方清理伤口,涂药包扎,浑身散发着一种漠然的冷意。
而抱膝坐在床上任由他帮忙处理伤口的慕漪涟,却还是主动和他说了一句话……她低头,失魂落魄地,无论他怎么粗暴地处理她的伤口都仿佛感觉不到疼一般,只喃喃自语般地说……
“我犯下太多罪,造下太多业………希者不会原谅我的…………祂不会再原谅我了…………”
他听到这话后,呼吸一滞,捏着她手腕忍了好久,还是嘴角挂上冷笑,回应了一句:“如果你再不安生一点,好好生下这个孩子,那么在神伏之前————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他没告诉二婶母他们慕漪涟自残的事,也没打算告诉。还是二婶母看到他从屋里往外倒了一盆血水,以为慕漪涟要生了,便慌慌张张地叫人准备热水毛巾然后捋起袖子匆忙跑过来,准备“主持大局”,险些撞见了慕漪涟一腕血腥的模样。后来他说了些谎话,把二婶母挡了回去。再之后,他便待在她身边,漠然无语,寸步不离,几乎没再放她一个人待着,更别说放她一个人再次自残自伤。就这样,一直到慕漪涟生下孩子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