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怎么说,在慕漪涟将他们从大浪帮接回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在狂澜岛上,只要他没有出海,他便会天天抓着赖银发练刀,以至于赖银发一见到他比老鼠见了猫溜得还快。琼娘眨眼也到了该打基础的年纪,但他教赖银发习武时脾气很躁,对赖银发不是骂就是打,用这样的方式教教皮糙肉厚的男孩子可能还行,对女孩子则有点够呛,慕漪涟便叫琼娘跟栗姑习武,叫栗姑做了琼娘的干娘之余又做起琼娘的师父。到琼娘七岁时,她和大她两岁的赖银发打了一架,结果,也不知是栗姑这个师父教得太好,还是赖银发这看起来脑子里只有玩和吃的臭小子还知道怜惜妹妹,赖银发被琼娘打得落花流水,看得他在旁边左脚搓右脚,然后右脚搓左脚,两个脚都蠢蠢欲动地想在赖银发的屁股蛋后面盖个脚印。这之后,他就对赖银发进行了地狱式加强练习,把赖银发训得嗷嗷痛哭。两个月后,赖银发终于打得过琼娘了。结果,他这个如父长兄加师父刚刚勾动唇角,为自己的努力出了成果而表示出些许的高兴,琼娘就哭了,非常伤心非常可怜地那种哭,抹着眼泪说“大佬偏心,只教二哥唔教我”然后就跑走了。。。。
后来,他吃撑了而在琼娘房间外多站了会儿,看到栗姑把小琼娘温温柔柔地哄好了才离开,始终也没对琼娘说过一句抱歉…………他的确是偏心的。在他心里,赖银发的确比琼娘更有分量。不止是因为赖银发是一生下来就被他抱过的,被他又嫌弃又珍惜地亲过小手手的,也是因为在赖银发身上他能看到赖惊涛的影子。而对于琼娘,他不想因她而联想起慕漪涟,也不想从比他们兄弟俩跟慕漪涟更亲近的琼娘那听到慕漪涟的任何好话…………他就是这样的睚眦必较,恨屋及乌。
孩子早夭丈夫早逝的二婶母把赖惊涛当做自己的孩子,把他们兄妹三人当做孙辈,来到新岛之后,还是如旧照顾着家里所有人的衣食住行,只是记忆不知什么时候起开始变得不大好了,人经常忘事,有时连锅上还煮着东西都能忘记就跑出房间去,险些造成火灾,大家都不敢再让她太过操劳,所以打发她去和三叔公学钓鱼。三叔公虽然在海赖帮原领地覆灭时大病一场,至今身体依然虚弱,但慕漪涟天南海北地给其网罗着名药珍品给其补身体,所以这小老头那时还算健健康康,悠悠闲闲,天天除了找人下下棋就是去海边钓钓鱼。而自从有了二婶母当徒弟后,叔公的悠闲没有了,平静没有了,都一把年纪了还被自己的老嫂子当小孩从头挑到脚,从白天数落到晚上,耳朵两边进出的除了风鸣鸥叫就是唠叨,连海里的鱼都被二婶母的嘴给说跑了,都不爱上钩了。不过三叔公还是心态好,发现自己教不了老嫂子钓鱼,但还可以跟着老嫂子学做饭,当不了师傅还可以当徒弟。总之,他们两个都能找到事干不闲着,还能找到伴儿相互照应着,就挺好…………虽然他们一家子里,只有他和慕漪涟还在互不相问的状态,但其他所有人好像都活得挺快乐,挺幸福,这对他来说便足够了。他不多求什么。
后来栗姑成了家,生了孩子,给二婶母膝下又添了一个小淘气。李圈把老婆孩子也接到了岛上,年纪比琼娘小半岁的李点子比赖银发还粘人,一到岛上就自发成了他的小跟班加小徒弟,天天抽着鼻涕“大佬大佬”地围着他叫。越来越热闹的狂澜岛逐渐从他心里的一个名词,变成了一个家,叫他无论离去多远都会惦念在心头。越来越遥远的赖家村则从他心里慢慢地褪色发黄,变成了触不可及的过去。后来再回到村子遗址的他,已经再也找不到那铺满细软白沙、承载着他年少时的快乐与悲苦的海滩,再也找不到自己曾闭着眼睛都能走一遍的通往厨房的道路。赖惊涛留给他的所有东西都不见了,只有他手中的刀,和心中的记忆………
长大就是这么一件扫兴的事情,它会将人小时候对未来的所有憧憬和幻想都戳碎,就如长风从不因泡沫唯美梦幻而放任其轻浮而不切实际地于世飘飞。有太多事,你不愿见它发生,但不得不去接受;有一些人,你不愿和他分开,但不得不去放手;有一种梦,你不愿从中醒来,但不得不去遗忘………他想,有一天,这世上会只剩下自己还记得赖惊涛吧。又或者,连自己也会将他忘记……
然而,即使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他还是没有想到,赖惊涛会那么快地被取代——那么快被遗忘————
他18岁的时候,赖风发出现了。和他一样有着东南两国血统的,和他同父同母的,赖风发。在慕漪涟34岁生日前夕,慕漪涟去南陵城处理一些事务,大家都做好了等她回来为她庆祝的准备,他虽然没有参与,但也默许了他们为慕漪涟的生日欢笑,为4年前也是在慕漪涟生日期间发生的事进行选择性遗忘。结果,等慕漪涟回来的时候,她就抱回来了一个2岁左右的孩子——那时她说,这孩子是她在南陆捡的,打算带回家当自己的孩子养,并给其取名为赖风发。所有人都没当回事,简单就接纳了那个幼小的还看不出什么明显特征的男孩。而后过了两三年,人们就看出了,他这个赖家老大和那个赖家小幺的面容轮廓是那么相似,发色眸色又是那么相似,既有着东陆人的俊秀柔美,又有着南陆人的棱角分明。除了那孩子并不是异瞳,头发也比他更软更卷,肤色比他更白,还爱笑爱哭,性格与他完全相反,他们站在一起时是那么像亲兄弟,甚至是父子,尤其是当赖风发看不出他脸色有多难看非要往他腿上抱的时候…………尽管慕漪涟一再说赖风发只是她在南陆捡到的男孩,有南陆人基因很正常的,但明眼人一看还是了然了这背后的真相,尤其是他。
他知道覃雨是东南混血儿,知道慕漪涟在和他们分离的那一段时间里有生孩子的机会,加上他从栗姑等人口中有问出当年她和他们分开后的情况——在海赖帮原领地被水师烧毁的时候,栗姑、李圈等人和慕漪涟、三叔公一同乘上一艘船逃生,当时三叔公受重伤昏迷不醒,船上的人又撞见了慕漪涟孕吐,彼时赖惊涛还尸骨未寒,栗姑他们气不过,又打不过那个一直护着慕漪涟的禅师暮合,便将慕漪涟和暮合在一处无人岛上赶下了船。之后,三叔公一直生命垂危,海赖帮眼看着要失去顶梁柱,留在船上的人便意见不合分了家,将栗姑、李圈这些忠于赖惊涛的人和三叔公一起流放到了南陆。栗姑、李圈他们当时身无分文,在南陆为了给三叔公看病找大夫是用尽了手段,偷、抢、骗,甚至还是乞讨,直到七个月后阴差阳错再次遇到了慕漪涟,在其号召下于南陆首都重新组建了海赖帮——所以,假如慕漪涟孕吐时已经怀胎一两个月,被赶下船后过了将近八个月才与栗姑他们重逢,她是完全有时间生下赖风发那个私生子的。她也完全可以是把赖风发生下来交给别人抚养,然后直到其4岁再接回身边,谎称2岁。毕竟早产儿先天身体比较柔弱,长得没一般孩子快,赖风发小时候也的确纤瘦得跟只小猫一样。
他和赖风发长相相似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覃雨失踪多年,慕漪涟一直有在派人暗中打探着其下落。虽然慕漪涟找的人嘴都很严,掩饰得很好,但根本瞒不过他。再后来,跟着慕漪涟去南陆接到赖风发的李圈酒后失言,还是跟他说出了真相——将赖风发送到慕漪涟身边的人,虽然当时穿着斗篷裹着风巾将自己的真容掩饰得很好,但其听得出来那人的声音是覃雨,不会有错。这下,他彻底确认了赖风发就是慕漪涟和覃雨偷情生下的孩子,是他同父同母的弟弟。他当时立刻被恶心到想吐,从此再也不想回狂澜岛看到慕漪涟的脸。所以在赖风发再次不知好歹地抱上他的腿时,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嫌恶和憎恨,当即一脚将其踢飞——
——在赖风发凄惨的哭声中,他表情阴沉地环视所有闻讯而来的人,最后死死盯住对赖风发表现出心疼神色的慕漪涟——死死地盯住,恨不得将她当场剔骨剥皮。他想当时在场的人一定都有为他盯着慕漪涟的眼神而毛骨悚然,所以谁都没敢上来哄哭闹不止的赖风发。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噤若寒蝉。之后,他扬长而去。后来就听说慕漪涟嘱咐琼娘栗姑他们,不要再让他和赖风发单独相处——看来她也知道,若是赖风发再在他气头上于他面前天真无邪地微笑甚至呼吸,他真的会亲手杀了赖风发。
而除了赖风发,在21岁的时候,他也在心中亲手“杀”了自己的另一个弟弟——